第15章 炊烟
第二天,林念安醒了个大早,雨已经停了。她小心翼翼地摸出手机,看了眼时间,8:05。
秦添在身旁,睡得正熟。她蜷着身子,手紧紧抓着被角,把被子压在自己的胸口,仿佛那会给她带来安全感。
她睡觉的样子很恬静乖巧,与平时大大咧咧没心没肺的形象不同。林念安轻轻掀开被子,准备下床洗漱时,秦添带着睡意的声音响起:“起这么早吗?”声音有点哑。
“嗯。”
秦添裹着被子,梦呓般对她说:“那你先随便玩,我再睡会……”
看得出来,她困意还是很重,林念安便没有再说话。她轻手轻脚地走出去,带上了卧室门。
……
秦添是被手机响铃吵醒的,林念安在客厅看电视,听到她接电话:“喂,外婆。”
“嗯嗯,我才准备吃饭呢。”
“我明天早上来。”
“这回我带我同桌来,是个特别乖的女孩。”
“好,会注意的。”
“哎——”秦添从卧室出来,伸了个大懒腰,睡眼惺忪。
“快去洗漱,然后来吃饭。”林念安起身去厨房,拿出了电饭煲里保温的粥和包子。
秦添发现沙发上多了两个鼓鼓的塑料袋,装的都是小零食,酸奶之类的。
“嗯这些……”
“和早饭,都是我在手机上买的,给你屯点粮食。”
秦添咬了口包子,“我叫你声爹,不为过吧……多钱我转你。”
“不了,我请你的。”
秦添毫无波澜地叫了一声:“爹……”
林念安:“……”
早饭过后,林念安收拾了秦添家里的垃圾,带着下了楼。
手机振动两下,她看了下消息。
[秦添:同桌,爱老虎油]
[秦添:明早八点,汽车站不见不散~]
假期第六天清晨,林念安去楼下早餐铺喝了碗粥,又打包了一袋酸奶,一个包子和一个开花馒头。
“老板,装刚蒸出来的最热的。”她发现秦添喜欢吃肉包子,不喜欢吃素的。
“好嘞!”
“谢谢。”
七点五十,林念安到了汽车站,又过了几分钟,看到了跑过来边挥手的秦添,气喘吁吁。
“踩点,踩点。”她穿着一件黑白拼色外套,系着一个黑色腰包,足足是一个酷girl。
林念安把早餐递给她,“给你带的,热乎着,垫下肚子。”
“你是我肚里的蛔虫吧!你怎么知道我没吃饭!”
“起床或者不起床这个选择,对你来说,艰难得不亚于是杀身成仁还是苟且偷生。”林念安没直说是看她迟到惯了。
她们检票进站,上了车。秦添让林念安坐靠窗的位置:“风景好,看看风景,一会我就不陪你聊天了喔。”
等待发车的间隙,秦添两口包完了包子和馒头,吸溜吸溜地喝着酸奶。
“发车了哈!”说着,司机师傅发动了班车。
秦添塞给林念安一只耳机,把嘴和鼻子塞进衣服领子里面,闭着眼睛趴着头,再也不说话了。
车子驶出宁城环城路,便有些颠簸。秦添一直没有睁过眼,皱着眉头,换了好几个姿势,都觉得不舒服。
林念安知道,秦添晕车了。晕车的人听着周围人说话都是迷迷糊糊的,也不想说话,她便没有多问。
秦添这会蜷着腿趴着头,要是座位空间再大点,真够她施展十八班武艺。过会,她又把头靠在前座的椅背上,紧抓着裤子。
突然,一双手把她拉过去,靠在了一个人的肩上,是林念安,“这样舒服点了吧。”
秦添还是闭着眼,懒洋洋地“嗯”了一声。她不知不觉就睡着了,瞌睡虫简直是晕车的大救星。
她不知道的是,睡着后,自己很不听话地从靠在肩上的状态,变成了整个上半身倒在人家怀里。林念安伸手挡着她的头,以免汽车颠簸撞到窗户。
林念安闻见了秦添头发的薄荷清香,她的体温温热,靠在一起时间长了,能互相感知。期间秦添无意识地调整头部放置,以便于能靠着林念安继续睡觉。
享受着一个体贴的人形靠枕,秦添不舒服的感觉减少了很多,松开了紧缩的眉头。
此时,耳机里面放着《水星记》,车窗外换了景色,变成了田园,道路两旁种满了白杨树。汽车撵着路上的斑驳光影,一路向前。
……
秦添一睁眼,就对上了林念安上视线,她触电一样坐起来:“对不住对不住,不注意睡着了。”
林念安笑笑说:“没事,你感觉不难受就好。是不是快到了”
秦添望了望窗外,白杨消失了,零零星星地种着银杏:“醒得真是时候,还有五分钟就到。”
“啊……不是不是,我应该早点醒的。有没有把你靠麻了”秦添又解释道。
汽车停在一个“丁”字路口,秦添带着林念安来到集市,人山人海,顾客如织。街头街尾摆满了货物摊,服装鞋帽,瓜果蔬菜,各式各样。
秦添说:“地摊上的蔬菜都是自己地里种的,不像市里,都是大棚。”
林念安:“不买点吗”
“这些啊,外婆家都种得有呢!”秦添抓着林念安的手腕,带她逛遍了这个不太大的集市。
“走吧,我们去买些水果,买完就回家。”
林念安点头:“好。”
路口停着一排小红车,秦添说:“这类似于出租,赶集的好多人都在这里打车。”
她带着林念安拎着东西,打车回家。
秦添对司机师傅说:“到白果村村口那。”
“十块。”
车子启动,人声鼎沸被甩在身后。秦添打开车窗,即使有太阳,十月的风还是有些凉,吹得她打了一个寒战。
映入眼帘的是清一色的白墙黑瓦砖头房屋,没有想象中坑坑洼洼的泥路,水泥地面铺到了每家每户门前。
正值九点多的早饭时间,不少人家的屋顶炊烟袅袅,那是房屋升起来的云朵,是柴草灶火化成的幽魂,是村庄的声息和呼吸。
车子停在村口,秦添带林念安沿着一条水泥小道走了两分钟。
“到了。”秦添指着一个两层砖房,屋前有一棵栀子,灌丛很浓密,看得出来栽培很久了。只是花期已过,只剩满目翠色。
“外婆!”秦添在屋外吼了一声。
一个老人从屋里出来,她面色红润,一见到这两人就笑得咧开了嘴。
林念安问候道:“奶奶好!”
她觉得不能和秦添一起跟着喊外婆,索性喊奶奶了。
老人的眼睛眯成了缝:“诶,添添,又长高了啊!你带的这小姑娘真白净!来!快进屋来!”她接过买的东西,“来就行了,还买啥东西啊。坐,我给你们盛饭去!”
熬的是玉米粥,菜是咸菜丝和拌黄瓜条,不丰盛,却是秦添关于老家的记忆。
老人家的嘴闲不住,总是喜欢边吃饭边唠嗑。她们没有回来的时候,外婆就端着小凳子坐在房檐下,和邻居家的奶奶一起闲聊。
“上高中还习惯吗累了不少吧,你看都瘦了。”说完秦添,她又补充道:“小姑娘叫啥啊?看看,你也这么瘦。要好好吃饭,可不能像添添那样,可挑嘴了。”
秦添又无故躺枪,每次回来,老人都这么说。事实是,暑假才来过,和那时候比,体重身高都没变过。
林念安回答说:“奶奶,我叫林念安,是秦添的同桌。说人瘦了呀,可能是军训的时候,天天运动嘛,多吃两个月就补回来啦!”
老人家又笑着:“对对!安安可不像秦添那样,每次都跟我顶嘴,说她没瘦呀,吃得好得很,学校的饭菜哪能和家里比呢!这两天呀,我给你们炖汤喝!”
……
下午,林念安帮着老人洗菜切菜,秦添管着灶里的火……
几个洋瓷碟里装着各种菜,白瓷大碗里盛着玉米排骨汤。
秦添嘟囔道:“外婆,你又弄这么多,吃不完的啦!”
老人家说:“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当然要做好点。趁热吃!凉了就不好了。”
饭后,秦添带着林念安去菜园子里面摘菜。水泥路的尽头,是羊肠小道。
“慢点,以前没来过这种地方吧”下石阶时,秦添准备攥住她的手腕,林念安却很轻松地踩在了地面上。
“第一次来,这里景色很漂亮。”
大大小小的银杏树布满了村落两旁,或疏或密……树上的叶子不再像春、夏间绿油油的了,有的呈深绿色,有的呈黄绿色,还有的呈橘黄色……它们失去了鼎盛时期那耀眼的光泽,洒落在这里的白墙黛瓦之上,将这里静谧安详彰显的尤为浓烈。
秦添说道:“对啊,这边全是银杏树,我们这叫白果村,白果树就是银杏。村民很喜欢这种树,等叶子落了,揽起来还能卖钱呢。”
说完,她带着林念安绕过园子,来到了几棵银杏树旁。
秦添摘下一片银杏叶,递给旁边的人,“当个纪念,林念安到此一游。”
翠色的扇形叶面镶上了金黄色牙边,在秋季低角度阳光的照射下,让人感到的不是衰败,而是感叹:今年的盛夏过去了。
林念安又想起了第一天见到秦添,她摘的那朵栀子。
余晖穿过枝丫,晚风吹过,满树各种颜色的小扇子似的叶片一齐摇动,发出“沙沙”的响声。
……
第二天下午,老人又炖了鸡汤,秦添知道,她是前两天特意去集市买的小母鸡,排骨也是。
外婆的手腕上带着一条红绳手链,上面串着一个小木鱼,已经有些脱线了。秦添问她:“外婆,你这手链哪里买的?”她估计可能是集市上哪个两元店买的,或者是算命先生给的。
“这个啊,你上次不是给我在网上买了件衣服嘛,里面还有根手链呢,我就戴上了。”
秦添心里突然涌上一股说不清的滋味,有点苦涩,又有点愧疚。
老人问她:“你妈最近还是没回家?”
秦添摇摇头,一提她妈妈心情就不好。
“我知道你妈那个情况,我担心你吃不好,一个人在家害怕,我也劝她了,可我人老了说话不中用……”
外婆就是担心她,想她了……
“我也不懂个啥,只要你开口,我就去宁城陪你。”外婆拉着秦添的手对她说。
她知道外婆在乡下住惯了,去宁城肯定不习惯,自己去上学,她只能一个人待在家里,也没有邻居陪着唠嗑。
秦添摇摇头说:“外婆,没事的,我大部分时间都在学校呢,不害怕。”
林念安对她家猜了个八九不离十,她在一旁呡着唇,什么也没有说。
八号清晨,她们得坐车回去了,晚上要上自习。
外婆给她们塞了好多吃的,临走时,她攥着手里的诺基亚说:“经常给我来电话啊!”
客车送来又送走了一批一批的乘客。
林念安从包里翻出了两个小橘子,对秦添说:“奶奶家拿的,不舒服了喊我,我给你剥。”
秦添靠着车窗,回答道:“好。”
有一个身影,一直停留在车窗外。
车子启动,隔着车窗,秦添朝外婆挥挥手,却看见了她眼底快要溢出的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