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民办教师
自出生以来,在下吃饱了奶,常常休浴着和煦的阳光,像人类的许多哲学家一样,端详着四只狗爪子感慨不已:如果在下如人类一样得到突飞猛进的进化或猝不及防的基因突变,四只狗爪子均如人类的手一样灵巧,试想一下,这个世界还有人类什么事吾辈地位更非一落千丈,沦落为农人看家护院的工具、牧人驱狼守圈的奴仆,或官宦之家的摆设、阔太太的宠物……犹如中国的知识分子。中国的知识分子,曾几何时,都是摆设都是达官贵人置于庙堂之上的“器”——不然何来“器重”一词?从先秦的养士之风到明清的师爷,概莫能外。
既是同属天涯沦落人,应相濡以沫同舟共济才是,无奈这知识分子最为可恶,偏偏杜撰一些恶毒的词语侮辱我们狗格,什么狗眼不识金镶王啦,什么狗胆包天、狐朋狗友、狗仗人势、鸡鸣狗盗、狗嘴吐不出象牙、狗肉上不了台盘、狗眼不识金镶玉等等不一而足,其丰富程度令人咋舌,其恶毒刻薄更令狗愤懑。每每至此,在下便对人类中的知识分子心生怨恨!
但正应了人类的那句俗话:不是冤家不聚头,就是那位操着悦耳男中首的中年男人的知识分子,天然地是我的主人。
他是一位教师,准确地说,是一位乡村民办教师。他面容清秀但未老先衰,一身皱巴巴的旧中山装是他开会上课的唯一正装。上衣口袋里永远插着两支钢笔,一支灌了蓝墨水,是他开会做笔记、备课写教案、年终写总结的常用之笔,另一支灌了红墨水,专门用来批改学生作业。
他常常行色匆匆,似乎很忙。早晨太阳还未出山,他便骑着那辆他们家唯一值钱的破自行车出门上班。那辆车锈迹斑斑,除了铃儿不响其它都响。晚上星光满天的时候才拖着一身疲惫归来,真可谓披星戴月。除了在下出生那天揪着在下的脑袋甄别是狗是獒外,其余时间无暇顾及在下的存在。
不过最近也有例外,上个星期天,他在备课批改作业、干农活的间隙,蹲在在下的狗窝,不,华居前,亲切地抚摩着在下毛绒绒的皮毛,不无炫耀地对妻子说:“李生兰,你看,这是一匹纯种的好狗,学名叫藏獒,是食肉犬科犬属哺乳动物,又名马士提夫犬……据说原产地在英国,忠诚聪明,精力充沛,具有强烈的攻击性,曾经为古罗马人攻城略池、征战杀伐立下过汗马功劳……当然了,还有一种说法,这藏獒是我们青海藏民在4000年5000年前由野犬和荒原狼杂交培育而成,较之西方的獒,性情更为威猛、性格更为刚强……自古以来就是藏民忠诚的护卫犬,最近市场操作得很厉害,说是很值钱啊……”
“得了得了!”妻子不快地打断了他的话。她比在下更清楚,好为人师、卖弄学问,是他们这些知识分子的固有的臭毛病,“也不看看啥场合,就卖弄你那点臭学问,也不好掂量掂量你那点学问值几个钱……”
主人一下子蔫了!他一个月工资大约是六十元,这点工资连自己养不活,一家的生计全靠妻子经营那二十亩责任田、父亲养的那几只羊和几头牛维持。他的那点知识,实在值不了几个钱,他为此无数次遭受到妻子的抢白。每至此时,主人便赤红着脸嗫嚅着说不出话,犹如中举前被屠户老夫人抽了耳光的范进!
主人的儿子,那个叫成栋的半大小子吃吃笑了起来,“就是嘛,念书有啥好?爷爷不是说了吗?混身的武芝遮不了寒、满腹的学问充入了饥,还不如养几只羊挣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