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出洞
苏离走到大门时，却见沈宝山早已等在那里，心下了然。
“大奶奶，小的给大奶奶带路。”
苏离上了马车，叫沈宝山驾着车，一路往城外银丰湖赶。
苏离极少出城，可她分得清东南西北，银丰湖在西面，可马车出了城，却一路往南面走。
苏离估摸着时间，过了半个时辰，才叫春桃掀开帘子。
她瞥了一眼沈宝山，见他低垂着头，灰旧衣服的背上裂了小口子，落进了一朵黄色腊梅。
“宝山，孝文在我手里。”
苏离的声音很轻，但沈宝山的背瞬间僵直，他拉住了缰绳，马儿发出一声嘶鸣，骤然停住了。
马车剧烈晃动了一下，但苏离早有准备，不动如山，冷然说道：
“去银丰湖。”
宝山僵硬的转过身，声音嘶哑：“大奶奶说的可是真的？”
苏离没有再回他，春桃瞧了一眼苏离的面色，从怀中取出一个布包。
沈宝山死死的盯着春桃手中的布包，一双无神的眼中闪灼着希望和恐惧，手不自觉地颤抖起来。
他伸出了手，伸到布包前，又不敢接过，最后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将布包一把抓了过去，急急打开。
里面是一只鞋子。
干燥的，干净的，陆孝文的另一只鞋子。
沈宝山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苏离。
苏离冷冷看着前方，无视了他。
突然宝山跳下马车，在满是石子的路上砰一声跪了下来，一口气磕了三个响头，举起三根手指，指天发誓：
“大奶奶仁慈，从此后沈宝山誓死效忠大奶奶，若违此誓，断子绝孙！”
苏离终于分了一个眼神给宝山，此时此刻，她已经完全确定，从见陆孝文第一面那种熟悉感到底来自哪里，陆孝文究竟像谁。
很显然，沈宝山从苏离的眼神中也回过神来，清楚的知道苏离看破了他的秘密。
沈宝山是个聪明人，所以他不得不跪，求苏离放他一条生路。
“去银丰湖。”
“是。”
沈宝山明显松了一口气，脸很疲惫，但眼中却恢复了光彩，重新架起了车子，调转马儿，往西面狂奔。
一路上，沈宝山说出了是崔曼萱威胁他带着苏离绕路，带她在城外绕一个时辰，如若不然，崔曼萱要让陆孝文死了也入不了祖坟。
叫一个失魂落魄的人赶车，偶然迷失了方向，多么合情合理。
一个时辰，够她们做很多事。
如今已经过了半个多时辰，她们想做的，应该已经做好了吧。
苏离了然一笑，沈宝山表现的太急切了，一连十五天，夜以继日，比陆孝文的亲爹陆少韫还急切些。
这份过度的急切侯府中人或许看不出来有什么不妥，但苏离冷眼旁观，沈宝山的表现可就大大的不寻常。
那么冷眼旁观的丹烟，或许也从中抓住了蛛丝马迹，试探出这里头的猫腻。
此刻苏离和丹烟手上，都掌握着一张关于沈姨娘的底牌。
很可惜，本是最大的一张底牌，丹烟和崔姨娘没有守住，陆孝文已经安安稳稳，落在苏离的手上。
如今所引之蛇已然出洞，苏离当然要完美配合，完成这出戏最关键的一环。
银丰湖是城外最大的湖，是个极好的郊游之地。
南面的桃林一片萧条，唯有北面的一片腊梅，开得旺盛。
那梅林尽头处，便有一座小庙宇，因几年前发生了一桩惊天命案，死了十几口人，废弃了。
杜旭，就躲在这破庙里头。
可如今，“陆孝文”的尸体，也恰巧停在里面。
这世上的巧合，大半都是故意。
苏离从马车上下来，抬眼望去，果然梅林里头停着另两辆马车，并一具棺材。
沈宝山引着苏离一路往破庙去，不多时，便听到了撕心裂肺的哭声。
陆少韫、沈姨娘、崔姨娘、玉珠，还有十几个下人，统统挤在破庙里，围着一具被泡涨了面目模糊的尸体，痛哭流涕。
苏离走进去后，崔姨娘的表情中露出一丝惊慌，很快被掩饰好。
沈姨娘笃定这具尸体不是陆孝文，正在撕心裂肺的辩白，让陆少韫相信她。
陆少韫见了孝文身上的衣服，再看看两只小脚上果然只套着一只鞋子，心里一时也拿不准。
两人见苏离进来，纷纷求救一样看着她，似乎想让她给一个肯定的答案。
苏离没有理会二人，转头对许管家说道：
“许管家，将世子和几位姨娘送回去，去衙门报官，叫仵作来验。”
沈姨娘哪里肯放手，口口声声说这绝不可能是孝文：
“孝文腰上有一个胎记，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这绝不是孝文！绝不可能！”
陆少韫上前查看，腰上有一块黑斑点，比起胎记，更像是尸斑，一时间难以分辨，就这犹豫的刹那间，本来已死的心，又死灰复燃起了希望。
“许管家，去办吧。”
沈姨娘不肯回去，玉珠走上前去，将她扶住，暗中一用力，沈姨娘便双眼一白，晕了过去。
其他下人便按照吩咐，将人一一送回。
等众人离开后，沈宝山扑通一声跪下：“大奶奶，求求您告诉小的，孝文少爷在何处。”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苏离看了一眼尸体，沈宝山随着苏离的视线也看向尸体，脸上乍现悲痛，随即露出狰狞面目的表情，恨不得将苏离撕开。
苏离冷笑了一下：“记住你现在的心情，继续保持。”
沈宝山此刻才明白苏离的意思，是了，他得知陆孝文还活着的消息之后，再看到“陆孝文”的尸体，表现的过于淡定了，这淡定若是落在有心人的眼里，那就是致命的破绽。
沈宝山颓然坐了下来。
苏离走出了破庙，远远瞧见许护院迎上来：
“老许，你和宝山在这守着等仵作来，如今冬日，天干物燥，小心提防。”
许护院朗声答应，进去见沈宝山坐在地上，倒十分好心将他扶起来，说他再忠心也顾着自己的身体，从怀中拿出了已经凉了馒头给沈宝山吃，沈宝山讷讷的接过，吃进了东西。
人总是容易被最熟悉的东西迷惑眼睛，殊不知，一向忠心之人若骗起人来才真正要命。
陆少韫会想得到吗？一直跟着他忠心耿耿的沈宝山，背着和他的姨娘，连孩子都四岁了。
忠心的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