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身份
自古家宴的坐席，都极有讲究。
比如现在，苏离作为当家主母，自然是坐在女眷这桌的主位。
辛婉儿作为妾室，就只能坐在最下方的最角落。
苏离一边优雅的吃着各式美食，一边颇为无聊的应付着二房三房的恭维。
她的华服熠熠生辉，余光里瞥见沉闷灰暗的辛婉儿，两个人隔着宴会上的所有宾客，遥遥对视了一眼。
辛婉儿眼里的羡慕没来得及藏好，全部落进了苏离的眼中。
苏离心中莞尔，这个最边缘的位置，妙就妙在辛婉儿只能看到所有人的后脑勺。
她们把笑脸全部朝向苏离，只留给辛婉儿一个个沉默的后脑勺。
但众所周知，后脑勺也是会骂人的。
每一个后脑勺上都赫然写着四个大字，“看不上你”。
这让辛婉儿明确感到被所有人看低的同时，又让她可以清晰看到苏离被所有人捧在手心。
地位的落差，在默默发酵。
偏偏今天二房三房的人都来了。
大房的继母崔氏，二婶许氏和她的女儿陆朝惜，三婶秦氏和两个女儿陆朝容、陆朝芸。
左一句夸苏离的装扮，便在辛婉儿心上割了一刀。
右一句夸苏离的门第，便是在辛婉儿的脸上扇了一巴掌。
上一句夸苏离与陆少韫恩爱，便在辛婉儿身上狠狠踢了一脚。
下一句苏离不愧为当家主母风范，更是直接将辛婉儿按在地上打了一顿。
一句又一句的恭维落在辛婉儿的耳朵里。
云泥之别，在此时此刻变得格外具象。
“离儿，这衣服是麒麟坊定制的吧？瞧着这丝线上都缠着金。”
二婶许氏眼皮子浅，说这话的声音浸透了艳羡，忍不住摸了一下苏离的衣角，啧啧赞道：
“不愧是上好料子，又轻又软又暖和又好看。”
二婶的一双眼睛黏在那衣服上，拔都拔不下来，恨不能穿在自己身上。
三房的堂妹陆朝容嘴巴格外甜，顺着二婶的话便攀上来：
“二婶婶这话就错了。”
“嗯？”众人不解，连声问道：“离儿这衣服多么好看，朝容你莫要说胡话。”
“二婶婶，这衣服是好看，但更要紧的是苏离嫂嫂天人之姿，才能衬的衣服富贵无双。”
陆朝容此话一出，二婶婶一愣，瞧着苏离的眼色赶忙说道：
“是了是了，是二婶说错了，这衣服得离儿穿才好看，要是穿我身上，那就是花和尚娶了大姑娘，白搭！”
大家纷纷笑了，辛婉儿却笑不出来。
她躲在被所有人无视的角落里，辛婉儿摸了摸身上那件半新不旧的裙子，娇嫩粉色，颜色虽然鲜亮，但和苏离的正红缠金比起来，真真是天差地别。
就在这时，三婶婶秦氏是小门小户，实在忍不住当着众人的面问了价格：
“这么好看的衣服，一定很贵吧？”
苏离放下筷子，甚是平常的回道：
“不贵不贵，区区两千两。”
三婶倒吸一口凉气，木讷道：“两千两，我们家一年”
她停住了声音，她的女儿陆朝容拉住了她的衣袖，才没让她把话说完。
不过意思大家都明白，苏离的一件衣服，抵得上他们一年的吃喝花销。
二房三房更加坚定了要攀上苏离这门亲戚的决心。
而此时此刻，辛婉儿在桌子底下握紧了手。
苏离瞥见辛婉儿的脸上阴沉，知道她听见两千两怕是不好受。
不，不是不好受，是恨。
能不恨么？
两千两，那可是将慕云楼抵押给苏离的价格。
她辛婉儿的几年心血，就值两千两，区区两千两？
区区？苏离云淡风轻说出的这两个字，跌落在辛婉儿的心上，格外沉重。
辛婉儿注入了所有心思，当作是最后的希望的慕云楼，还比不上苏离随手买的一件衣服。
辛婉儿的眼中露出一丝杀机，她看向苏离。
苏离在一声声恭维中拿起桌上的酒，邀请大家一起举杯，在所有人饮尽杯中酒的一刻，朝着辛婉儿嫣然一笑。
辛婉儿压根没料到苏离会看向她，心下一惊，眼中的杀机瞬间藏匿。
当她再看向苏离时，已经是一派乖巧模样。
这一晃神，杯中的酒来不及喝下，三婶秦氏终于舍得分一点儿视线给她，却听她说：
“呦，离儿，你这房里的妾室也太没规矩了吧，主母的酒，她竟不喝？”
苏离没有搭话，她看到辛婉儿已经小心的收起所有不甘心，服低做小，饮尽了杯中酒。
三婶抓着辛婉儿不放，对辛婉儿母亲是青楼名妓的出身嗤之以鼻，说她不愧是小门小户出来的就是没教养。
辛婉儿偶尔插一句话，三婶便白眼相向，丝毫不避讳，甚至有意无意，阴阳怪气的让辛婉儿下不来台。
可辛婉儿不得不忍着。
必须忍耐的还有崔曼萱，在这场宾主尽欢的宴会上，她插不进一句嘴，她甚至不得不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因为她进门已经一个月，陆少韫甚至一次都没有去她房中。
这合家欢乐的场合，她出来说话，不是自取其辱，自讨没趣么。
她捏着手中的酒杯，蔷薇露的甘甜都染上了苦味，不得不往心里咽。
除此之外，更别提称“病”的沈姨娘，苏离教训过她一次之后，她在这种公开的场合，甚至一句话也不敢说。
苏离扫了一圈在座的几位姨娘，这里头唯有柳七七和玉珠，面上还带着几分真心的笑意。
是了，侯府深深，没有真心的人，才能真心的笑得出来。
真心，这两个字在苏离的脑海之中流连片刻，她琢磨着自己是高估这几位了，辛婉儿她们也没有几分真心，狠毒倒是真狠毒。
苏离估摸着此刻辛婉儿的羡慕嫉妒恨，已经到达顶峰了吧。
很好，等了半年，终于即将迎来的第一次真正的决战，即将斗满第一个小妾。
果不其然，除夕宴一结束，辛婉儿便消失了。
接下来的几天，她乖巧的躲在房间里，没有再出来。
直到正月初六，侯府专门设宴，宴请两位皇子。
正月初六，正是一个绝好的晴天。
天气也很暖和，院子里的两株菊花，开的极其摇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