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做最坏的打算
寒雪翩翩，漫无目的地飘进这个乡镇里，有些在深夜的灯光里落于街上，堆成一座座不起眼的白色小山丘，有些在冬风中肆意散落在风语和她妈妈的头发上。
风语不为这飘雪所动，很快接过妈妈递过来的手机后，看着周围没什么人，就开了扬声按接听，平静却认真地等着那边的话，准备应付。
稍微等了会，电话那头才开始传来冷淡的声音：什么时候回来？
对于父亲这番极其淡漠的言语，风语像是习惯了一样，内心毫无波澜，若无其事地回他话：“我们今晚先不回去了，你要是需要找什么发泄一下的话，那就像我下午一样，拿那个擀面杖对着那幅画使劲锤，我和我妈明天回去收拾，对了，别被那些玻璃弄伤了，冬天的话会特别疼，我真心的。现在你俩不适合见面，其他事明天再说。”
风语没有停顿地说完这一番话，倒是电话那边沉默了，等了十几秒后才淡淡地传来一句。
“我知道了。”
“好，你早点睡。”风语留下最后一丝关心的话，然后毫无感情地结束这通电话，“我挂了。”
随着很快就把手机还给听颜，风语露出一点点笑容朝她问道：“妈妈，你也不想回去的对吧？”
“嗯。”听颜应了一声，她听完刚刚那段话，眼神充满惊奇，虽然很希望这个孩子永远不要长大，毕竟长大后的世界太复杂了，只想她快快乐乐的，可是在人生的成长道路上，事与愿违的概率太高。
听颜仔细想了会，能发现风语今天到现在的处理方式，都很恰到好处。
下午的忽然发疯能吓着听鹏宇，有效果了就收的住，刚刚打电话也是真的可以将情绪把控得很好。
这个孩子，真的长大了。
但是听颜心底并没有很高兴很久，相反是比较情绪复杂。她无奈地低下眸来接着说，“其实我倒是没什么关系，你回去的话会很糟心吧。”
风语听完则是微微皱眉，并不是很满意地提出意见：“妈妈，我们来做个约定吧，我知道，百分百很难的话，那就百分之五十吧，我俩以后做的约定，百分之五十为了彼此，百分之五十，为了自己。”
见听颜没有很快回话，风语又认真地问了一遍：“可不可以？”
一阵冷风吹动两人那凌乱的长发，卷起雪花起来乱舞了好一会。
听颜在心底纠结着什么，最后缓慢地给出一个决定的回应：“好，好。”
听颜这大半辈子，都在认命。
结婚前为了父母安于头上的任务而活着，而长大。他们会说，你是个女孩子，所以一定要勤俭持家，贤惠温柔，以后才能嫁个好人家，做个印象好的贤妻良母。
结婚后又是为新的家人而接着活，婆婆还在世时本就性格强势难相处，再加上听颜生了两个女儿，没有儿子，婆婆就更加刁难，说话除了内涵就是阴阳怪气。
然而丈夫不但不解决矛盾，还多数火上浇油。
后来婆婆被重病拖倒后早逝，听鹏宇工作不顺，情绪十分不稳定，后面又开始有暴力倾向。本来公公是个讲道理的人，能说两句公道话，帮一下听颜，可是最后被听鹏宇好赌和家暴情况气倒，不久后也跟着离世。
听颜只能认命，什么幸福的生活，未来的希望，向往的远方都没那么敢去想，所以更没有想过要为自己而活，甚至想过无数次的：如果不是为了孩子们，早就不想继续活下去了。
尤其是为了风语，这么好的一个女儿，她才能坚持下来。
风语埋下头去长出一口气，再抬起头来，嘴角扬起一抹好看的弧度，搓起手来乐着道：“那行，记得哈，我们先去找出租屋吧！这夜一深下来好冷噢！都要顶不住啦。”
“行行，那赶紧去找吧。”
刚答应完，听颜沉浸在刚刚的问题里立马脱身出来，还没办法很快转换的思绪还是跟之前一样。
冻着自己没关系，不能冻着风语。
说是去找出租屋，结果母女两人在经过市场的时候看到一家卖夜宵的，在风语三言两语的带动下，喝了热乎的粥暖一下身子后，才转去离得最近的出租屋里。
付了钱，入住手续办完，踏进屋子里，那感觉跟外边完全是两个世界，暖气足以让风语将外套卸下来。
虽然没来得及阻止，听颜见到后还是唠叨了两句：“这里面暖气还不错，但你还是赶紧钻进被窝里去，别着凉了。”
“母上大人都发话了，女儿不得乖乖听话？”风语打趣完，真就钻进被窝里去，还不忘招呼听颜，“妈妈，你也快进来。”
随后没等听颜完全歇下，风语又惊呼起来：“哎！对了！”
话毕，她下了床去柜子边，在自己不大的背包搜罗一番，随后把上午买的那条暗红色的围巾拿出来，又转身回去床上，顺手将围巾，套在听颜的脖颈上，欣赏了几秒后，才喜上眉梢地自恋起来：“不愧是我的眼光！这个围巾果然适合你！”
“这是，你买的？”听颜言语之间附上了感动的气息，这一下子忽然觉得这个屋子又暖上了一阵。听颜再垂眸看着围巾，在心底仔细算着，但已经算不出，这是多久没有这么温暖过了，比起屋子里的暖身，她更想好好感受这份暖心。
风语脸上的笑容也跟着深了几度，心满意得地狂点头：“嗯嗯！还有几个朋友一起挑的，不过最后这个颜色是我选的，我就觉得很适合你，冬天到啦，必须得有围巾才完整呀对不？”
听颜点点头满脸欣喜地回应道：“嗯，嗯，谢谢。”
“好啦！睡觉！”风语说完便躺下，依然不忘招呼身边的人，“你也快躺下吧妈妈，好久没跟着你睡觉啦！”
风语见听颜应声躺下，就开始叙旧，怀念起小时候总是哭着闹着要和妈妈一起睡的日子。
别人口中的，都这么大了还跟着妈妈睡呢。
妈妈却说，自己的女儿想跟自己睡又有什么不好呢？五六岁也不算大，在自己眼里心里，反而都希望女儿不要那么快长大，永远像那时候一样简单快乐就好。
虽然家庭乱七八糟，但风语觉得自己的幸运在于，她有个特别好的妈妈。
上个话题还没完全唠到底，就被风语收到的信息带入下一个话题。
［你还好吗？］
信息来自微信，是柠茶发的。
风语看到后，就先停下和妈妈的聊天，看一眼信息内容后便很快回复［我还好，只不过没办法那么快回去市区那边，你呢？现在感觉怎么样？］
在等对方回信息之时，风语就趁这个机会，和听颜提一下最近认识的一个很特别的新朋友：“妈妈，我在市区那边，认识了一个小女生。”
“小女生？”听颜疑惑的同时，神情附上了好奇。
只是她的话刚说完，风语手机里就收到新的回复。
[我好很多啦，放心。你自己要注意保护好自己噢，等你回来。]
风语快速回信息[好，你也是，照顾自己，等我回去,早点休息~（两个呲牙笑脸的表情包）]
完事后就将手机放下，和听颜详细讲起和那个小女生的故事来：“嗯，妈妈，你觉得戚柠茶这名字好不好听？”
“柠，是个比较安静的女孩子对吧？”听颜分析起来，看到风语点头，就接着说，“茶，长相很甜美？”
风语瞪大了眼睛，若有所思后欣喜着：“哎！对哎！她长得很甜美，你不说我还没仔细想过这一点。”
与此同时，风语脑子里相应德出现了柠茶的样子。
圆润的脸蛋却没有肉感，漂亮的桃花眼却没有神采，一米六的身高却瘦过了头。
多好看一女孩，风语从欣赏到失望地摇头叹气：“可惜了。”
这话一出，听颜眉目又皱深了几度，又给她抛去一个疑惑的眼神。
“她有抑郁症，很严重。”风语话里说得严重，语气却和平常没什么两样，知道听颜还是会不太明白，前面的话还没说完整，便拿起手机打开百度接着道，“是不是不太懂？我给你科普一下。”
“抑郁症就是现在最常见的一种心理疾病”风语照着百度百科念完，再说起那个女生的情况，“她的抑郁症其实大部分是校园的社交环境造成的，然后加上父母不理解，不管她，还经常说一些不合适的话去雪上加霜，最后就有了自残，甚至是轻生的倾向。”
听颜了解后，眼底藏着心疼，随而问道：“那你和她是怎么认识的。”
“那天她在桥边想要轻生，被消防员救下来，我忍不住就去抱抱她，然后带她去见了远行，再最后送回去医院。”风语说。
“远行，他回来了？”听颜又被她提起的另一个人吸引了注意力，是风语以前的同桌和好朋友，当然也是自己认识的人，而且和他妈妈也十分合得来，以前有时候在菜市场碰上面了，都会唠上几句的投合，只是后来人家搬去了市区，好几年没见面，也就没有联系过。
风语点头：“嗯，在市医院精神科实习中。”
“那，那个女生现在怎么样呢？”听颜问道。
“我没有工作后，这一个多月，只要睡醒了就去医院陪她，也让远行跟她父母沟通了很多，感觉她的状态越来越好就对了。”风语喜上眉稍，真心为这个女孩感到不容易，“所以说，抑郁症就是生病了，可以治疗。”
听颜感到很欣慰，庆幸着那个还有希望的女孩子，但比较主要的，是在意于女儿的善良一直都没有变过。她看风语还准备说点什么，却被一个哈欠打断了，就哄着她：“好了，先睡吧，很晚了，剩下的事情，明天再好好说。”
“好吧。”风语拉长了尾音，甚至还有点舍不得睡觉，但也确实被困意围住，不得不睡觉。
“你今天的那个问题，我会好好考虑，然后再给你答案。”听颜说完这句话，见风语点头同意后，就将灯关掉。
整个屋子暗了下来，风语翻个身背对着听颜，不认生床的她本来很快入睡，只是到后半夜里开始浅浅地醒来。
想打开手机看几点，又怕屏幕太亮影响到听颜，风语就没动，只能靠着这个乌漆嘛黑的环境，加上自己乱成一团的作息规律，去感觉猜测一下现在是凌晨。
风语也不怎么敢翻身，意识再清晰一些时，能感觉到自己腹部偏上一点的位置，有些疼，没有很厉害，但是一直这么疼的话，特别不舒服。
听着妈妈那平稳的气息，风语没打算去吵她，就选择了忍耐，做好心理准备，十分煎熬地等待天亮。
不知道时间的情况下，这个夜晚格外漫长，风语闭着眼，脑袋里忽然浮现出一句话：尽最大的努力，做最坏的打算。
这是以前看书的时候，记下来的特别喜欢的一句话。
她多么希望听颜考虑完，和她说一起离开这里，但也做好被对方拒绝的心理准备。而且，也不知道听颜会考虑多久，这段时间得在家里和父亲相处，能冷静处理的事情一定得冷静，只要保护好妈妈不会被他动手就行。
如果听颜还是选择留下来，决定要认命的话，风语就不再多言多语，也不会为了她而一起留下来，毕竟该说的说了，该做的也做了。
主打的就是一个问心无愧，无怨无悔。
风语能帮的，其实也是那种自己愿意努力的，像柠茶，她就愿意努力，也愿意接受帮助，才能让她的状态变得越来越好。
对于父亲听鹏宇的话，风语就放弃了，精力有限，无法做到谁都帮。
沟通也早就试过了，如果有用的话，家庭情况就不会越来越糟糕了。
想的事情越来越多，风语的焦虑症又开始作妖。
她开始想到妈妈要是认命了的话，不愿意跟着自己离开，那见面次数的话，就会越来越少，还有一个最坏的可能，就是再也见不到面。
风语没有睁眼，却止不住眼泪从眼缝里溜出来，划过鼻梁绕过另一只眼睛，落湿枕头。
腹部偏上的地方还在隐隐发疼，胸口也在开始发闷，风语忍住不发出任何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