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家不和万事怎么兴？
风语还没踏进家门，看到里面没有开灯，大白天的也黑得很沉，令人担忧的是，里边一直在传出来沉闷的殴打声，以及听颜那低声下气的求饶声。
还想着回来好好沟通，好好谈，这下子，风语心底和脑海里的所有美好期盼都瞬间破灭。她慢慢走进家里，不顾听颜连忙收拾心情起来和她打招呼的苦笑模样，也不顾听鹏宇见到自己收了手的心虚又傲慢的模样。
风语现在一整个头皮发麻，直接冷漠至极地从他俩之间经过，往厨房走去。
“小语？”听颜言语之间附上强烈的哭腔，头上脸上，手上脚上还顶着淤青，擦伤。她疑惑着，想起身去看女儿进厨房做什么，身上的伤痛惹得她行动缓慢，没来得及起身，只见风语拿着一根擀面杖，气势汹汹地从厨房出来。
“小语！你不要冲动。”
任由听颜哭喊着想要阻止，风语不管不顾地拿起擀面杖对着自己父亲，漠然冰冷地警告起来：“我告诉你，你要再敢动我妈一下，今天咋们三就都别想活了！”
听鹏宇见女儿看起来情绪几近失控，便心虚地后退了两步，无能地提醒她：“风语，我是你爸爸！你？”
“你还知道是我爸爸！！”风语大骂出声，气到说话都在发抖，紧握着擀面杖的手挤出明显的青筋，眼泪也跟着失控，好在想说的话没一句含糊，“还知道你是这个家的一部分啊？你除了打我妈，除了赌钱惹事，除了把我爷爷气到病倒以外，你对这个家贡献过什么？！你还好意思说是我爸爸？你有资格吗？”
“你。”听鹏宇半天说不出什么话来，但一副死性不改的神情直接挂于脸上，最后也就挤出来一句，“大人的事，你不要管！”
“你没资格让我听话。”风语狠着劲儿回他的话，边不停地流着眼泪，面对这样的家庭，心是痛到无法自拔，这样子的父亲要她怎么做得到不要刀剑相向的。
听颜又卧回地上失声痛哭，她想过无数种最好的状态来迎接女儿回家，结果却是以这个不成人样的姿态出现在她面前。
可是听鹏宇哪里在乎这些，他此时此刻倒是沉默了。
风语呢，她不知道这个家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从什么时候起，每次提起家里的话题都是满满的痛苦和心酸，也想不通原因到底出在哪里？因为家庭很穷吗？因为没钱吗？如果是那简直太可笑可悲了，风语甚至会 打从心底去瞧不起他。
整个房子里的气氛沉得可怕，昏暗的世界里，唯一透窗而进的光照射在客厅，挂在墙上的那幅玻璃挂画上。
风语绕过听鹏宇，边哭边笑地去“观赏”一下身后那副挂画上的五个大字-家和万事兴
“呵呵。”风语冷笑几声，觉得讽刺极了。
但是确实啊，家和才能万事兴，家不和那什么都是狗屁，可又有多少家庭把它当一回事？也总是有些人，就这么明目张胆地在它眼皮底下，把整个家都搅得撕心裂肺。
真的，太讽刺了。
现实里，既然做不到让家和，就别搞这种可笑的东西来讽刺。风语情绪一来，干脆利落地挥起了擀面杖，狠狠地敲在那幅玻璃挂画上。
玻璃破碎的声音，清脆刺耳地响彻整个屋子，玻璃碎片掉落一地，被微弱的光附上一层晶莹剔透的色彩。
另外两个人都看在眼底，有被惊吓到，但不敢过于表现出来，都转而选择了沉默。 风语并不准备去收拾那些东西，转身直接拖着手里的工具，缓缓走到听颜面前说道：“妈，你起来，一起出去走走吧。”
听颜抹了下眼泪，很听话地起身，连忙应道：“好，好好，出去走走。”
风语脑子里出现了远行之前说过的那句话：除了把你妈妈带出那个地方，没有别的办法，你爸爸已经是长期这样子，如果能改变早就醒悟了，也不会愈演愈烈。
“好自为之。”最后，风语就是给他留下这么一句话，就带着妈妈离开这个烂臭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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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来后，母女两人并着肩，漫无目的地在镇上走了很长一段路，都没有开口说一句话，从多云的天气走到阴天，风都开始吹得冷起来，还带了点雪落在周围。
风语停下脚步，没有继续往前走，眼里还含着随时都要落下的泪水，但始终都被困在眼眶里。
她愣了会后，伸出手去接一朵雪花，冷淡地感慨道：“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好悲凉。”
“小语，对不起。”听颜从出来，走在风语身边，一直到现在停下脚步为止，倒是和她形成鲜明的对比，眼泪一直在止不住地流，愧疚感也止不住地冒出心头，却只是无能为力道着歉，“一回来让你看到这样的家，我真是，太没用了。”
风语看过去，现入她眼底的听颜看起来特别沧桑，脸上的伤痕像是在诉着无声的痛苦，枯瘦如柴的身体，黑发夹着几缕被岁月浸染上的银丝。
见她这个样子，风语的心还是挺疼的，也很怀念五年前的她，和自己情同姐妹，即使年纪不小，因为长得漂亮看起来就很年轻，性格也阳光开朗。
这让风语更加觉得，她的妈妈本来应该可以拥有一个更好的人生，结果过去的这五年里，自己去了外地念大学，知道家里经济条件不好，寒暑假经常会去打工给自己挣学费，直到有次回家，目睹了父亲对她动手一次，开始了解到家里一直很不和气，也才知道这种家暴情况不是一次两次了。
最后风语就是打破砂锅问到底，得知是听颜把她保护好，并不想让这么糟糕的事情影响到她。
可是家庭的不和，那就像火焰一样肆意燎原，就听颜那个薄如蝉衣的身子哪里包得住？ 有些坏种子已经埋进人生，它的成长就是来汲取希望，夺走阳光，最后只会让人越来越窒息。
因为放不下家里，放不下妈妈，风语只能在大学毕业后选择回来老家工作，能多陪陪她。
可后面看着她完全受困于家庭，还要向命运妥协，风语就是看不懂这一点，明明可以逃离，为什么还要选择留在痛苦里？被折磨得不成人样？
原本打算这次回来，好好谈谈，包括那个哪哪都烂到底的父亲，也想好好沟通，现在看来，如果沟通对这种人有用的话，那这个世界上就不会有那么多家庭破裂的事件发生。
所以此时此刻，风语改变主意了，她看了听颜好一会后，才冷淡地问道：“冷战这么久，你知道我在气什么吗？”
见听颜抬起泪眸，久久没有回应，风语就接着说：“你没必要为谁而活，我想你能为你自己而活，年龄不是问题，有人50岁才找到自己一生所爱的事业，有人15岁就开始辍学打工，有人一生平平无奇但活得自由自在，年龄能定义什么？所以我希望你能鼓起勇气，离开这个家。看到你这个样子，我很痛苦。”
风语说到这，像是被落下的眼泪塞住喉咙一样，停顿了两秒钟很轻地说出分量很重的劝说：“离婚吧，妈妈。”
离婚，是什么概念？
虽然现在总是说，过不来合不了那就离婚，但又有多少人真的敢抛开一切，带着豁出去的勇气去做这种关乎人生的断层式决定。
“我”听颜低下头来，一整个愁苦的姿态，依然说不出什么话，毕竟这是一个特别需要衡量的决定。
“以一个女儿的身份，我没有资格说。但你是我妈妈，对我来说很重要，你对我的付出，我也都记得，本来想回来好好沟通，现在改变主意了，我想带你离开这里，只要你愿意，就跟我走。”风语冷静了很多，心平气和地道出自己的目的，也不急着和她要答案，即使自己还未踏入婚姻，达不到感同身受，但真的特别能理解她的不容易。
风语没再说什么，而是在越下越大的雪天里凑近过去，给了听颜一个拥抱，安慰着：“不要觉得未来一片黑暗，你还有我，这里太冷了，去吃饭吧，然后和我说说话，有什么想说的都可以。”
听颜比起为自己破烂的半个人生落泪，其实多数是为女儿的行为和举动决堤。她在感动和庆幸，这个世界上还有个很爱她的女儿，所以无论未来的问题和决定怎么样，这些好意她都会先收下。
感受完一阵珍贵的温暖，听颜就缓缓挣脱拥抱，点着头同意：“好，先去吃饭，先去吃饭。”
“去吃我学校门口那个汤面吧。我读高中那会，老爱吃了！”风语笑着说道，这坏情绪很快就被她收拾起来，关于收放自如这一点，别说还怪自恋的。
风语揽着听颜，来到校门口那家烟气飘散的汤面馆，进店还没坐下就十分熟练地和老板打招呼：“嘿，好久不见啊，陈叔！”
陈老板抬手用食指下拉一下老花镜，看了一会，才反应过来是谁，瞬间热情高涨：“哎！这不是，小语吗？”
“还记得我？”风语笑容满面。
“必须记得！虽然现在长成大姑娘了，但样子还是没多少区别，唯一有的区别就是，越长越漂亮了。”陈老板夸人的话真是一点也不吝啬，随后将目光转移到她身边这位女士上，问道，“那这位是，你妈妈？”
“嗯，是的。”风语点头回道。
“你俩这气质，就很像，一看就能看出来了。”陈老板乐呵几句后，话锋一转带入正题，“外面天冷，你们赶紧进去店里坐，我给你们煮好面送进去。”
“好的，妈妈你没啥忌口的吧？”风语还没急着进店，就问一下。
听颜摇头道：“没有，和你吃一样的就好。”
“好，陈老板你还记得我口味对吧？”风语问话时，再次扬起一抹暖意满满的笑容。
陈老板听到这就自豪起来：“当然记得，你那会啊，天天来，能不记得吗？放心吧，今天给你多加点香菜。”
风语乐了几声后，就拉着妈妈进店找了个合适的位置坐下，把吃饭工具都准备好，什么都安静下来后，就开门见山地问：“这种事，没少发生吧。”
听颜刚开始还没反应过来，愣了几秒钟才无奈地点头，轻轻地“嗯”了一声。
风语就接着道：“我目睹过的就不下十次，每次我在的时候，都能帮你阻止，那我不在的时候，是不是除了被他打以外没有任何办法？”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听颜这一次没有逞强，把所有的苦楚和脆弱都表露出来，好在没有继续流眼泪，就是挂了个哭丧脸。
“我先和你道歉，如果我一直在你身边的话，就不会这么难了，还有冷战的事，我也需要道歉。”风语也不再在她面前倔强了，适当地退一步，才能更好地让她接受自己的话和请求。
只是，听颜并不想接受她的道歉，就朝她摇摇头：“没事，不用道歉，我知道你愿意回来就是愿意和解了，我倒是觉得你能离开这里，离开这个家，走出去，越远越好。”
“可是妈妈，我放不下你。”风语比起刚刚的心平气和，这一句话又稍微带了点情绪，每个字眼也都咬得有些重。
听颜可以很坚强，但女儿这种在乎和关心的话总能让她破防，就在眼泪快落下的时候，手速很快得抽了纸巾抹一把眼睛，赶紧阻止它。
而这一幕，好巧不巧地，正好被拿两碗面进来的陈老板目睹了，惹得他都好奇起来：“哎哟，这是怎么了，我经常看到妈妈把孩子叨念哭的，这种孩子把妈妈说哭的，我还是第一次见呢。”
“陈老板～”风语无奈喊了一句，“我妈妈有点难受，我就是在安慰她而已，哪里舍得说她。”
陈老板也不是多事的人，就笑了几声劝两句：“人生除了生死，都是小事啊，总能过去的，你们好好聊，边吃边聊啊。”
风语面带微笑回道：“谢谢。”
结果陈老板一出去，就把餐厅和待客厨房区之间的玻璃门合上，风语看到有个小伙路过问了声。
“老板，来碗猪杂汤面！”
然后风语又听到陈老板回了他一声：“猪杂卖完了，明天再来吧。”
小伙留下一句行吧，就灰溜溜地走了。
风语再低头看了自己桌子上的两碗猪杂汤面，又抬头看了看周围，整个店里就剩下她和听颜两个人，瞬间觉得心里有被这个老板的行为暖到。也觉得，今天如果不和妈妈把事情聊好，就耽误人家的生意，以及，辜负人家的好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