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你会怕我吗？
医生讲完检查的事情，并要求家属陪同，风语自然是止了步，没跟着去，一方盘算着给远行发信息约个地方等他，一方低着头还沉浸在医院的压抑感里。
她知道，不是医院的原因，是自己的问题，那是在她刚上初中那年，就是在这种地方经历过自己亲人离去的事情，如果不是特别亲的应该不会惦记这么久，但那离世的人是生前最疼她的舅舅，更何况那天还是她的旧历生日。
当时零点一过，风语许了大家都要开心快乐的愿望，结果过完生日的三个小时后，就得到了舅舅在回家路上因车祸送往医院抢救的消息。她随着父母都赶过去后，在重症急救室外焦灼等待，不出五分钟直接得到一个伤者抢救无效而亡的消息
那时的风语刚过完生日，才12岁，明明几个小时前还在她面前蹦蹦跳跳，唱生日歌，调侃外甥女都长这么大，他自己却还找不到女朋友的舅舅，现在却被盖上白得干净，却看似沉得如山的殓布。
那会的医院，晚上虽然灯火都开，但当然没有现在这么明亮，再加上重症病房的那些艳红的字眼，本应是闷热的夏夜，风语能从心底到身子都感到整个院内却冷过寒冬。
她就这样在猝不及防之下，带着还尚年小的身心在医院，耳听了舅舅离世的消息，目睹了妈妈为此哭到喘不过气，爸爸咽不下气来把气乱撒在医生他们身上，也深刻感受到了自己好像被什么刀子，划出一道看不见摸不着，却真实存在的伤口。
虽然这么多年过去，这道伤口随着时间淡去，但从没有愈合，以至于到现在对医院一直有着抹不掉的阴影。
不过，风语一直把这事埋心底，这也是她自己过不去的心坎所以才怕，对于这个世界，她还是比较希望任何人都应该善待医护人员，有他们在，医院始终都是救死扶伤的地方。
总有些心坎，好像一辈子都过不去似的。
风语低着头盯着手机，很轻很轻地叹气，怕被谁发现似的，但她逃得过其他人，却好像逃不过那个与自己擦肩且最敏感的人。
“那个。”
在耳边传来一个气息十分微弱的女孩声音，风语抬起头来看到那个患者朝着自己，投来一个无助怯懦的眼神，然后吞吐着：“那个，对不起。”
“啊？”风语瞪大了眼睛，稍微摇摇头。
“今天，是不是，给你添了许多麻烦？”女生问着，言语之间的气息都控制不住地在发颤。
风语听着，与讲话者对视着，慢慢地发现她那眼神里，除了无助和怯懦以外，好像还带着一点点渴望，是错觉吗？不是的话那她在渴望着什么呢？理解？陪伴？还是。
求助？
听完她的道歉，风语自然是不会接受，十分随和地笑着回绝：“那我今天还扰乱你的计划呢，所以就算我俩扯平，我明天。”
医生，和她的母亲都在旁边停下来等候，就她父亲有了意见突然插话：“别聊了，赶紧跟医生去”
“抱歉叔叔，打断一下你讲话。”风语没顾他会是怎样的反应，顶着一副强硬的态度阻止他继续说话，见他安静了，便接着和那个女孩继续说，“我明天可以过来吗？辞职后，我也不知道该干嘛，该去哪？”
女孩有在认真地听，随后便缓缓给出回应：“那你，会害怕吗？”
怕什么？医院？还是她这位抑郁症患者？
风语深思会立马回话：“嗯，医院的话确实还是会怕，但我希望你能成为，让我克服它的勇气。如果是你的话，放心，我一点都不怕，不要忘了我也是个心理病患者，就看你，同不同意我来。”
风语当然是想来陪她，不过就是担心像她这样的病人，是不是有时候会怕孤单，有时候又会比较想独处，所以没有十分强硬地表示一定要来，太热情会容易给对方施加压力，就选择尊重她的决定。
好在，这女孩能明白风语的好意，就很慢地点点头回应。
医生见两位应该是交流完毕，才开口：“嗯，那就去检查吧。”
女孩再次点头，刚还有些正常情绪的神情一点一点地黯淡下去，没有任何抗拒地跟着医生走了。
风语矗立于原地不动，平静地目送着几人离去的背影，在心里默念道：抗病之路很漫长，但人生还有很多美好要体验，就像今天早起的那些馈赠，所以你一定要加油，我也是。
只是，身边还有一人没一起去，是那女孩的母亲。风语听到她吸鼻子的声音，一下便能猜到什么情况，无奈地在自己包里搜罗出来一张干净的餐巾纸递到她面前，平静说道：“不要放弃，她有希望的。”
“谢谢，谢谢你。”女孩的母亲边哭边说，“她本来朋友就不多，原本相处好的，反目的反目，远离的远离，从知道她有自残行为到现在，除了我们和医生，都没人愿意和她说话。”
风语对这个世界的冷漠会感到心寒，可是也不得不认同，现在不就是这样，大家都有自己的生活要忙，像自己这样闲着没事干施以援手的，很少吧。
但是，也并不是没有。
网上不是有句很流行的话，叫做“这个世界破破烂烂，总有人在缝缝补补”。
要不，从今天开始，也成为那个给予缝补的人吧！一针一线覆盖不了整个世界，但缝好一颗心，补好一个人也行，风语这就下了个决心，她觉得自己过去的人生并不算美好，但往后无论如何，也得有意义。
“可是，后来慢慢的，她变得不爱和我们沟通说话了。”她母亲还在不停地诉着苦。
“不爱沟通，和我一样呢。”风语刚下完决心，被她的话一带，倒是想起自己眼下很是棘手的问题，“我和我妈从无话不谈，到现在几句话不顺就吵架，也渐渐变得不爱和她交流了。”
讲完，风语听到对方一声长长的叹气声，手机上也跟在后边弹出消息声，是远行发的，她打开看一眼，顺便瞟一下时间。
下午6点15分。
风语本想和那女孩的母亲多聊点什么，好了解更多的事情，能更好地帮助她，但无奈时间不给，只能表示明天会来看看她，然后做一下简单的道别结束今天的话题。
告别这个病房，离开精神科，走出医院大门，风语的心直接松了一口气，步伐也没有那么沉重，轻盈起来后快步前往一家看起来装修还不错的小炒店，一坐下就给远行发信息，发定位。
然后自个坐着发懵许久，旁边的客人来往，服务员收拾周围的桌子，没有人来打扰她，也不知是过了多久，等的人总算出现。
“我来了，久等了。”远行说完，在风语对面坐下，拿起菜单问，“怎么不点菜？”
“哦。”风语还没完全回过神来，断断续续地回话，“忘了，也好，你来了再点嘛，选你喜欢吃的。”
远行轻轻笑了下，低眸看着菜单，没忍住感慨一句：“看来，今天这个抑郁症患者的事情对你冲击挺大啊。”
“一天之内，跟尝尽人间百态一样，冲击能不大吗？”风语无奈道。
“哈哈，仙女下凡吗你？”远行笑道，又很快把笑容收起来，认真问着，“那你怎么样？吃完饭就回去休息，然后趁着这个吃饭的时间，你想说什么都行。”
“好多，好乱，不知道怎么说。”风语说完压着眼皮，一副疲惫不堪的状态出现在对方面前。
远行忙着把选好的菜写在本子上，也顾得上回话：“例如你和你妈妈冷战的原因，例如今天这个女生的事情你什么感受，例如你工作有什么不顺心的事情让你辞职。不过，现在，先看看你要吃什么，剩下的我们再一个一个聊，我点好了，菜单给你。”
风语接过菜单，一扫而过，就写上了辣椒炒肉和凉拌酸笋，再把东西都递给路过的服务员，然后再强行打起五足精神，和远行展开说起：“我和我妈妈冷战，让我多思考几天，等我理清楚了和你说。”
“没问题，我尊重你。”乔远行很认真，也应得爽快。
风语顿时在脸上现出满意的笑容，随后再接着道：“职场如战场，我战力不足，被淘汰，以后另寻他路，就是工作的事情多不顺心，辞职了那拜拜就是，所以这个不重要。”
远行思考了一下，理解道：“懂了，所以现在最想解决的问题，是和那个女生有关？”
“不。”风语摇摇头，“是和我有关。”
“嗯？”远行听到这，就无法多猜。
“我今天下了个决心，我想拯救她。”风语说出自己的目标，但好像不太自信。
远行就纳闷了：“这很好啊，有什么顾虑吗？”
“你说啊，我自己家里的事情那么乱，工作又不太好，学历不高，脾气也挺差劲，还是个重度焦虑症患者。”风语越说越失望，“所以，你觉得我能做好拯救她这件事吗？就是怕帮倒忙。”
“风语，我很欣赏你。”远行郑重其词，“你怕的是以你这个状态会帮倒忙，帮不了她，而不是怕会被她带着陷进去抑郁的世界里出不来，我没办法说这个世界上，没有人会这么想，但是在我的社交圈里，你是第一个。”
风语大笑起来：“哈哈，因为我也病的不轻，想交个病友嘛。”
“所以，就这一点，我相信你，也支持你，有任何需要的都可以找我。”远行真诚地表达自己所有感想，“而且说不定拯救她的同时，也能拯救你自己。”
像是故意卡点一样，他语音刚落，服务员就拿着饮料过来打招呼：“两位顾客，两杯饮料给你们拿过来了。”
风语看到饮料，两眼都在发光：“这不刚好？”
乔远行迎着：“是啊，刚好。”
于是两人高举杯子碰在一起，不管饮料洒出来多少，也不顾清脆的声音有多大声，更无妨这杯子质量好不好，就像是要把彼此的心意，传达给世界上，角落里，每一个没勇气往前的人。
风语相信远行会支持自己，但也想过如果不曾认识他，没人支持的话，那也是无论如何也要去做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