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彩斑猫
在大学校园里第一次看到猫的影子,他便开始时常地去投喂。尽管那些小东西十分肥胖的体型已经在告诉他,投喂的人并不缺少他一个。
也是这个持续的事情,后面系里的有个女生有天和他站在校园猫投喂点理论。那个女生告诉他,对野猫的投喂可能会影响猫咪对恶意虐猫的人不设防,从而增加猫安全受威胁的风险。
这样的论调,令吴梦生十二万分地不适应。这样的行为与她有什么关系呢?这样的理论也听起来似乎有点荒诞。他可是怀揣着极大的真诚与善意在做这件事情。
这个女生就是后来吴梦生的老婆,那是许多年后的事情了。
吴梦生这样因高考成绩优异而进入大学的人,多多少少在初入大学时有些目空一切。但当他与成人社会的接触得越多,与成年人世界的交道打得越深,他越是觉得人世间太多的谜题他不会解。
比如这个女人,就是困扰他许多年的一个问题。他明明在认识初十分的厌恶这个女人。
但是同时,他经常在没事的时候想到与她的争吵,和一次次碰撞,每次脑海不自觉地想到她,他就顿时觉得不开心至极。
而这个女人似乎阴魂不散,总是在他几乎不怎么在意到这个人的时候,又会出现来叮他一口。自从看了一部叫《大话西游》的电影,他看到这个女同学的时候就会觉得,她像极电影里那只苍蝇,而那只猴子对苍蝇的描述就如同说出他的心声。
他有时觉得她是在刻意针对他一般,但是他也找不到有逻辑关联的证据。后来他宽解自己,大概就是那句“人生若只如初见”的反证。人生的很多事情的原因,要归溯到初见时的第一印象。
而他们第一次见面那次与猫有关的争论,注定了他与她相处结识的整个过程的不顺遂。
……
“你就是吴梦生哈。我记得你了。”在食堂的一次遭遇,也是同样的开始得有点莫名其妙。
“爷的大名这么荣幸被你知道了?如雷贯耳吗?吓到你绝经了吗?”吴梦生对她也从来不想留任何余地。
“高分低能的玩意儿,我刚刚c语言课上占位的书是不是你扔到一边的?”女同学的柳眉倒竖。
和吴梦生一起吃饭的其他几个男生纷纷赔着好话解围。
吴梦生毫不客气:“是爷干的。五天上课,你贾班妮消失四天,最后一天拿个破书占个茅坑就能拉出香糞了?你把自己画得一张猴屁股,脸装纯情扮可爱还勉强可以,至于装用功读书装学霸就算了吧。谁不知道你个有钱的干爹……”吴梦生说到这里,感觉下面要说的话在公众场合再说下去就有点太狠了,就突然收住了话尾,埋下头猛往嘴里扒拉饭食。
“吴梦生!吴梦生!!你——!你再说一句,你再说一句!你……!” 女同学的气得花容失色,捏紧着拳头,全身颤抖。她身边同来吃饭的女生用完了吃奶的力气把僵直的她算是拖走。
吴梦生再远瞪她的背影时,还能听到远远地传来她高亮的嗓音,突然会冒几个尖声回荡在食堂的上空。人们看热闹的样子,令他对她的厌恶不断地累加。
仇是越结越深。他一旦离开座位小会儿,如果桌上有他的书本,就经常会在回来座位的时候,发现书本上有各种汁渍,有的时候书本上写的工整的名字边上还被画上了一圈骷髅。
日子长了,面目全非的课本,有天让他忍无可忍,特别是那章重要的笔记,刚整理完就被她撕走了一半。他冲到她面前,“啪!”得把书摔到她面前,冲她吼道:“我笔记呢?!”
“驴拿的!”她一脸委屈,一脸莫名其妙,也一脸愤怒地回他。
“对,你个死丫头就是驴。不是你还能是谁?你看看这书都什么样子了?这也算了,今天的笔记还给我!不还信不信爷抽死你!”吴梦生举起书,作出要打她的样子。
对方也一点没有怂,当着他的面,把自己的包整个倾倒在面前的课桌上。大家都在围观。
包里的书本、笔、计算器、唇膏、橡皮筋等所有东西都赤裸地展示在所有人的面前,关键是里面还被掏出几片卫生巾,女孩疯狂的倾囊,大家看笑话的模样,令吴梦生无法收场。
他楞在原地的当口,对方把自己粉红封皮的笔记本扔到他的脸上,“拿去,自己没抄就没抄,这本借你了,还我时候少一个角,看我怎么收拾你。“
……
几年的大学生活,其他男生与女生的故事基本都是甜剧,只是他与贾班妮的故事,是全系的喜剧,是他吴梦生的烂剧。
他与所有人的关系都融洽,但是在这个事情上,就变成被全世界孤立一般。
全部都是些有异性没人性的下半身支配动作的牲口。吴梦生时常这样骂他这些帮她说话的哥们儿。系里七成是男儿,零星几个女生被宠成了大宝贝。并且就在这几个女生里,也只有贾班妮长得好看一些。加上她每天都妆容完整精致,衣着鲜亮,追她、想追她的男生就几乎点了一大半,剩下一半男生,也基本上在喜欢她和不讨厌她的范畴内。
他吴梦生像一个怪胎,在与全系系花针锋相对,所有人都奇了怪了。
还有几次,有其他系和年级的男生来找到他,有带着脾气来训斥他的,也有来请他吃鸿门宴的,无非都是要来帮她出头。每当这种时候,吴梦生都特别郁闷,难道他的存在威胁到了她的生命安全了吗?明明是他在一直受她的欺负。现在他倒成了人民公敌。
人美就可以为所欲为,真是混蛋。还有那些个不读书的玩意儿,千辛万苦考到这个学校这个系里之后,就把大学当成泡妞天堂,把自己当情圣,到处散播他们廉价的荷尔蒙,为得到一些野蛮基因刻着的欲望,挥霍着父母的血汗钱。谈恋爱变成了大学的必修课一般,甚至重要过了他们学的主课
吴梦生忿忿。他上到学校里,实属不易,家里人威逼利诱,他就是不考音乐,不进父母任教的大学。他不是不爱音乐,但他是真的痛恨被父母像提线木偶那样控制,他不想作他们的傀儡,他不想让他们干预自己的人生的主要章节。
同寝室的几个人经常问他是否正常取向,是否正常生理。他无声,或敷衍。其实他有个心结。
他经常在不经意地时候,想起贾班妮。他觉得可能是寝室的几个家伙总是在他耳边议论她,不断地在他面前重复,她身材也好,长相也美,笑起来动听,云云。总之被他们描述得天上有地上无。
“就不明白,你们的什么垃圾审美。塌鼻子像猪鼻子。还有别人说樱桃小口才好嘛,她?那么厚的香肠嘴,每天涂得鲜红,像刚喝了血。你们说他什么笑起来声音好听可爱?那声音,杀猪叫一样。”吴梦生觉得自己学的所有语文都在这个话题里派上了用场。
“再说了,周末就总是有车来接她,开车那个男的,挺年轻,总不会是她爸爸吧。那些化妆品和衣服,不是富家女,就可能是别人养的。这么年轻又有钱,就不正常。看着就不像是什么好东西。”吴梦生的想象力也基本上这个事情上面用完了。
“也可能就是富家女嘛,女孩子会打扮,很高级喔。看着就是养眼。厚唇叫性感,你小孩子不懂。那司机也可能是她亲戚或是她家的司机之类。” 一个室友把他所有的质疑都给出了不定选项。
他无言以对,他根本就不是一个雄辩滔滔的人。也不想经常在这个问题上纠缠。说得多了,晚上做的梦都会梦见这个女生,这让他很不舒服。
……
临毕业那年,女孩的一些基本情况都有了些更详尽的信息。她从大一起就和管理系里某研究生在一起了,对方高大帅,家里有矿,中途还出国交换了一年。她的许多化妆品和衣服是他给她的礼物。
他们已经双方父母订了婚交换了礼品,一毕业就会结婚。而据说这个女孩的家庭也是高知,是某机构的领导,家里也要啥都有。
这些信息,是某晚睡前,寝室固定聊天时间里,由寝室里最迷恋这个女孩的室友,郑重地宣布的。这个室友最近突然的苦读状态,引得吴梦生不经意问起原因。对方声明自己失恋了。再说出了这些繁杂的信息。
认真的人也许不会特别进取,但一定会特别地关心。临毕业,大家要分道扬镳,这哥们儿动用了自己所有七拐八弯的关系网去打探,摸清了一些女孩的感情状况。
别人的声泪俱下,斩断情丝,让缩在被窝里一言不发的吴梦生其实很是震撼。他还得到一个信息,这哥们儿向他道了一长串的抱歉。原来四年来许多的恶作剧都是他搞的鬼,他心里爱慕贾班妮,痛恨与之作对的吴梦生,但是他又不敢当面对质,才搞出这许多贼般操作。
“哥们儿,我早就该和你站在一起,你现在是我心里的神,这样的骚货,根本不值得。“这室友控诉着自己根本不存在的爱情。
“得不到的就否定。你什么鬼逻辑,你和我同不了战线。……少哭哭啼啼的,男儿何患无妻!“
吴梦生说得义正言辞,只是从那天起,他感觉自己的心态也萎了不少。每天开始和那个哥们儿一起出入自习室,直到又考上了本校的研究生。
后面又顺利地参加工作,他像一头只顾冲锋的牛。而这股动力可能是来源于一种负面的情绪,来源于一个奇怪的冲动。
从那天起,他开始知道自己可能是很爱那个贾班妮,在他心里可能就是喜欢这样作妖作怪有脾气的女生,他骨子里就是对喜欢化妆的漂亮女孩不可抗拒。
他不这样对自己承认都不行,因为他发现只要空闲下来,就会想起她来,会把从前所有与她交流的回忆,好的坏的,都不停地在脑海里,像播放电影画面,不停地翻滚。
他只好不停地工作、学习,不停地往脑子里塞东西。不能停下,也不能过多地睡眠,在浅睡时,他总是梦到她,那些令他烧身的梦境内容,还总是让他在梦醒时记得一清二楚。时间久了,他十分痛苦。
他本来也想计划着答应几个向他示好表白的女生,与她们试试,但是临了就会觉得无趣,而取消念头。转而继续学习。
研三的时候,那次本科时期的聚会,贾班妮带着她的男朋友来了。那确实是个不输自己的家伙,但是为了解救自己,吴梦生鼓起勇气,找了个时机,送了她条项链,并向她倾诉了许多歉疚,和自己的深情。
“老同学,我从来没怪过你。礼物我不收了,我和 我男人感情很好。我们高中就认识了你知道吗,若不是为了他,放弃音乐来这个工科学校,你恐怕都没有认识我的机会。如果你爱我,那就太幼稚了,因为喜欢别人就不停地给对方制造麻烦,那是中二行为。你是该长大了。但我不喜欢小弟弟!“贾班妮捂着嘴笑着说,”要不我介绍姐妹给你认识,只要你开口,我有很适合你的人选。“
吴梦生心里有着一早预料到的失望,但并没有因为一早预料到而痛苦有所减轻。同时,因为得到对方对自己的态度的转变,因为冰释前嫌,大家都能有说有笑地相处,哪怕就这一个半天的时间,他又觉得得到了神明的宽恕一般开心。
于是这一天又变成了一个节点,这天之后,吴梦生在枯燥的学习和后来的工作中,除了时常回忆过去的点滴以外,还经常幻想对方与那个男人亲密的样子,令他更加不开心。
他冲个马桶,都会觉得刚刚扔进去的两只蟑螂,就像是贾班妮,和她口中的她的男人,他盯着水花把它们一冲而净,都会舒服很多。
觉得自己困住了,得不到解救。他毕业后没有回家住,是害怕自己这么脆弱的一面被自己也不感到亲近的父母发现。租的房子一直很乱,他不太爱收拾,并且他也基本在公司写码,回家就是清洁与睡眠。
他有她的qq,后来也有她的微信,但是他也不太敢造次。所以只在实在是自己感到快要窒息的瞬间,会写些邮件发到她邮箱里。没有设置,见信回执的功能,他发了,并不想得到什么答案。他觉得这些年时,对方可能已经都不止一个娃了。
当然还有一个安抚思念的方式,他经常会回到校园,带着一大包猫粮。
那些活蹦乱跳的性格的,他觉得就是像贾班妮那样,野蛮、泼辣、妖冶,散发着急待人去征服的诱惑。
而那些乖巧安静的,他会想起小时候认识的那个村子里的小女孩。从前真是笨,那个小女孩的大名他都没有问过,相处那么多年,也不知道问一下她父母家在何处。
明明对方都告诉了她也在这个城市上学,却连学校名也不了解得清楚。
他都不知道是否该定义为男女之爱,他只是想她,但是如果往这方面想,他就会觉得很亵渎。所以小孩子谈什么情感。小孩子的情感哪怕再深,那不与世事相勾连的想念,无处生根呀。
吴梦生伸手想摸那只正在吃粮的小狸,被它狠狠地拉出一条血印。
生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