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九节 岔路口
吴梦生一只手搭在了门框的边沿，而一条腿还刚刚从两间房子的阳台隔断处放下来，整个人呈现一个扭转的奇怪姿势。同时脑子里也在扭转着。要不要进去。
虽然是很短促的时间里，吴梦生的脑海里的思路已经千回百转。
最终吴梦生还是决定冲进去救妈妈，其他任何危险，都没有什么好顾虑的，因为妈妈只有一个。所以手上开始用力。正在这时，从房间里传出了妈妈冷静而坚定的声音。
“我给你一点时间冷静下来，把手放开。”然后传出来水的声音。
吴梦生赶紧透过飘动的门帘，向里面窥视。
桌台上的水杯是刚刚倒空了的，但是边上的果汁的壶，被妈妈拿在了手里。
只听妈妈继续用那沉静而有压迫感的嗓音说道：“你不把手放开，我就把这壶砸碎那个玻璃，再推倒这个桌子。把动静闹大了，你的日子也不会好过吧。这个团是你公司很重要的海外客户公司。在把他们安全地送出国之前，相信现在最不想出什么事的人是你。”
刘夏的脸上露出了狰狞的表情，仿佛要一口吞掉妈妈的野兽。
但是，听到妈妈的这些话，他的通红的眼睛里，也射出了犹疑的情绪，紧皱着眉头，姿态僵硬地，松开了抓住妈妈肩膀的手。
他一只手用力而快速地一把抢过妈妈手里的水壶，另一只手，则按压在门上，还是不准妈妈从房门出去。
“我想我有权知道真相。你这些表现，是不是已经在告诉我真相。你在欲盖弥彰。”刘夏在姿态上还是没有退让。
真是个无赖，吴梦生心里想着。同时他却对可能出现的真相，表现得害怕起来。他在怪物世界的女王那里时，是真的想知道自己的身世的。
但是现在却正好相反，他一点也不想知道了。一半的概率，如果是刘夏的儿子。这样的情况，对他吴梦生和对他最爱的妈妈，都会是无穷无尽的麻烦吧。
哪怕是爸爸妈妈不再在一起生活了，与眼下这个情况相比，都还不算是最坏的事情。
最坏的事情，是碰到这样一个死缠烂打，却居心叵测的男人，与之有关联，自己的人身安全，生活的安稳幸福，都将付之一炬。生活将是漫长岁月里，无穷无尽的灾难和麻烦。
“告诉我真相，我只是想知道自己是不是有个这么大的儿子。就算我求你了。你也看在曾经对的感情的分上，曾经我也对你还不错的分上。可怜可怜我，现在三十五了，还困在一段可能甩不掉的婚姻里，而且还没有自己的小孩。”
换了一个可怜巴巴的姿态，想唤起女性身体深处，那亘古以来遗传下来的母性基因。
年纪不大的他，真是一只老狐狸。这样的一套处事手段，已经练习了很久了吧。
“我告诉你可以，我答应你。但是，不是现在，等我和我的孩子平安回到家里，我再写信告诉你不迟。不然我怎么能保证，像今晚这样的情况，你再给我或我的孩子来一次？”
听到这里，刘夏犹豫了。他是在盘算，这个女人是在诈他，还是能信守承诺最后告诉他，但是他等不及，要放他们两人回去，这除非这孩子真的和他没有关系。
不然的话，这么好的机会怎么会放过。
坏就坏在dna的检测，要拿到国外去验。要再等至少十天半个月才会有结果。而且这里的费用为了不过他家里母老虎一家人的眼皮，得另外想办法转换取得。
真是伤脑筋的事情。
而吴梦生这时候在想，以妈妈的行事风格，既然妈妈这样承诺了，那她就肯定不会骗人。
但是刘夏自己是奸诈的人，人都是由己度人，因此也就绝对不会相信妈妈。
两人就这样僵持着，而吴梦生在墙外也在，翻动着他的脑筋。
这时候，老天帮忙，吹起了一阵大风，山上的树海发出了哗哗的声音，如同一阵阵的海浪。
难道要变天了，风又一阵涌上来的时候，放在阳台上，吴梦生正站着的位置处，有几盆金桔树，也跟着风摇摆。
脑海里面电光火石之间，吴梦生灵感来了，“对不住了小金桔！“他边自言自语，边用力地把其中一盆推下了楼。然后迅速地翻过两间房间的护栏隔断，回到自己房间的阳台处，让身体先钻进了阳台门缝。
但是却不着急上床，而是站在门边，想看看刘夏打算做出怎样的反应。
“咚——啪——哗啦——！”花盆的陶瓷在楼下碎了一地。
刘夏听到动静吓了惊跳，顾不得眼前的僵局，马上飞身推开阳台的推拉门，欠身向阳台四面八方张望。
门外的风大得有点出乎他的意料。身上的睡袍前襟灌满了风，整个地鼓胀起来。看到四周没有人迹，而楼下有一大堆散落的花盆碎。
哦，原来是风把一盆植物给带摔下了楼。
刘夏定定神，但是心里也凉了截。
就在他出来查看动静的同时，两间房的房门也先后开合。刘夏知道这次事情，至少今天是没有戏了……
而吴梦生听到了刘夏的脚步声的同时，也听到了先是隔壁房门的开合。
他赶紧蹦回到被窝里，深呼吸几下，保持镇定和调整放松，开始装睡。
还没有完全调整好，自己房间的房门开了，又合上。
黑暗中。妈妈进到房间里，关上门以后靠着房门的内侧站了良久。
吴梦生背对着房门的方向。很想转过身看下妈妈是否还好。又不想在这个时候，再让妈妈为自己担忧和纷扰。
妈妈很快又动了起来，她走进了卫生间，有洗漱的声音，接着灯的开关被触动，卫生间的灯也熄了，妈妈躺到床上睡了。
……
这后面半夜吴梦生根本没有办法睡着。他相信妈妈也是，因为她的床上总是传来她辗转反侧的动静。
第二天又是一天的行程，与之前一天的方向不同，但是山上的景色怎么都，都是差不多的。尤其是今天的感受，再看不出有什么新奇的地方。
两个人都没有休息得好，而且妈妈心事重重，吴梦生担心妈妈，也心事重重。拖着身体的极度疲乏。
在中间某处休憩午饭之时，吴梦生对妈妈说：“妈妈，我们下山回家吧。我不想玩了。我想家了。“
“也好的。我还以为你还没有尽兴，想一直玩下去，才打算陪你多玩几天。或许我们可能去海边走走，你来之前是一心想去海里玩水的。“妈妈原来都是在为他考虑。
“不想去海里了，现在只想回家。我想这里的海和家附近城市的海，不会有什么太大的区别。那个以后还会有机会，现在只想回家。“吴梦生尽量让语气保持坚定。
“好，那我们把饭吃完，和他们道个别，就去机场。“妈妈也没有任何的迟疑。
接着两人没有再交流。认真地往嘴里扒着饭。
妈妈先一步吃完。对吴梦生说：“小生，你吃完在门口等我。我去和他们告别一下。”说完拍了拍他的头，就起身，走向刘夏和张薇的那一桌。
吴梦生刮干净碗盘里最后的饭食。用袖子和手囫囵地抹了个嘴，拿起妈妈的包挎在身上，就往门口走去。
他向里看着妈妈和那两个狗男女讲了两句，就去旅馆的柜台还了钥匙。等服务员上去查完房又下来，妈妈签了个字，就向他走来。
这时候吴梦生向刘夏瞥了一眼，他藏在渐变色半框眼镜后面的眼光，像一把刀尖，正对焦在他的身上。这个眼神在他心里扎了一下。
拉上妈妈的手，两个人不约而同地加快了脚步。向山下走去。
不太熟悉道路，妈妈问问行人和商贩，两人上山时一个多小时的时间，下山只用了不到二十来分钟。
马上来到了之前来时，出租车停车下客的场地上。
这里停着很多黄色的出租车，妈妈随便找了一辆，两人就坐了上去，妈妈边系安全带边说：“去机场。”
而吴梦生也系着安全带，侧身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他定睛打量一下，正是上次载他们来的那个很多话的司机。他正合上他的车门。这些司机常年在旅游名胜之地拉客做生意，所以遇到应该也不算是巧合，吴梦生这样想着。而且他的车里也载上了客人。
他们两人坐的车开了。盘山公路下山时的速度比上山时要快得多，不停地绕圈的车路，让从来不晕车的吴梦生也感觉有点晕了。司机开得如此飞快，明显是已经驾轻就熟。但是这个司机看起来还是很年轻的一个小伙子。
“开慢点可以吗？”妈妈手紧紧地抓着门框上的把手，向司机提出了建议。
“不行啦，山下有客等着我，多省点时间就多赚一笔。”司机相当于驳回了妈妈的诉求。
吴梦生看了一眼车前的弥勒佛像，想起了什么。
他仔细地想了一想，感觉要有不好的事情发生。这个佛像，和载他们来时的那辆车上的一模一样。
吴梦生仔细又看了看，佛像的像座上还有几个字，“佛笑生缘“。
他们是一个出租车公司的，但是用一样的车内摆设，就是巧合。
这次来的整个过程，巧合实在太多，巧合多就不是巧合！
想到这里，吴梦生大喊一声：“司机停车，我要拉屎，来不及了！“
妈妈迅急地回头看他，不知道这孩子为什么会在这时出这样的状况。
司机却很淡定，只是有点不耐烦地说：“马上就到了，我要下车冲个水，再忍个两分钟。“
司机似乎完全不想配合他们两个。
车并没有开进市区，而是仍在山上的某个位置，但是这个停车的平台上没有人烟，边上一个平房的建筑，上面打着个洗车补胎的招牌。
“看到那个房子没有，左手边绕到后面，有个卫生间。 “边说边手伸出车窗外，指着那个方向。
吴梦生打开车门，却没有急着跑过去，而是对妈妈说：“妈妈我害怕，你陪我去。“
他其实是害怕两个人分开，会有什么危险，山上那么多旅客，这里却荒无人烟的。
还有就是，他是想把妈妈带到避开这个司机的地方，和妈妈说出他的顾虑 。
妈妈马上下了车，背上包和他一起向卫生间去。
……
靠近房子的时候，吴梦生有心向房子里面瞭望了一会儿。里面有三两个人，在里面清洗车子。水流得到处都是。他们没有在注意他们俩。
吴梦生拉着妈妈的手，绕到房子的后面，再回头张望了一下。
“你干什么？“妈妈在边上好奇地问他，”不是要大号吗？“
“嘘——“吴梦生示意妈妈不要出声，他确认了一下，司机还等在车里，没有要下车跟来的意思。他又看了看厕所里面，厕所就是男女各一间的单格间。也没有人在里面。
吴梦生拉着妈妈让妈妈蹲下来，手捂着嘴，凑到妈妈的耳朵边，轻声地说道：“妈妈，你不觉得这里面有很奇怪的事情吗？“
他看看妈妈的神色狐疑，却没有说话，于是继续 说道：“我刚刚看到我们来时的那个司机和他的车了。”
妈妈还是没有反应，只是皱着眉头，大概是在沉思。
“两个车上都有同样的佛像，佛笑生缘，这四个字好像在刘夏和张薇的工作证上也有这样的字体，在旅馆的摆台上也有他们的标志，还有旅馆的毛巾上的印花，也有！”
妈妈瞪大了眼睛，接着他的话：“你是说他们是一家公司的？但是这不奇怪，刘夏说过他们公司的生意做得很大，这个山上的旅游基本上是被他们垄断了。”
“话虽如此，但是你不觉得我们从下飞机起，就一直有巧合，而且 一直在他们的掌握之中，特别是机场随便找的一个出租车，就是他们公司的，这会不会太巧了一点？”
“你这孩子，根本不像之前的你，这次来怎么觉得你长大得太快了？”妈妈竟然在这个时候注意到这个点起来。
“妈妈，我们不能再坐刚刚那辆车了。我觉得我们有危险。”
“不坐可以，但是我们要怎么下山呢？而且我们现在跑的话，很快就会被这个司机发现。“
两个人都不说话了，他们没有更好的办法，自己逃脱，也会有危险，毕竟太人生地不熟了。
这里下山不知道还有多远。妈妈起向往房子的后面再望了望。
房子后面就是山的一处大面积的陡坡。
下面通往哪里，还有多高到山脚，因为植被零乱密集，看不清楚。
“我们是不是可以从这个陡坡慢慢地滑下去？“吴梦生提议道 。
“但是万一这是半个坡道，不是直接滑到山脚，滑到半山，下面就是悬崖怎么办？或者这下面是一个没有路的深坑，又要怎么出这个山？“
的确，这样可能就直接送掉了小命。还害了妈妈。
“只能铤而走险。我们还是需要这个司机的。”妈妈这么说着。
吴梦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他不知道妈妈要怎么做，但是妈妈已经走了出去。
“我不相信光天化日，他们能拿我怎么样，实在不行，我还有办法。”妈妈坚定的语气，给了吴梦生一点力量。
妈妈径直地朝车子走去，敲了敲车窗门。
年轻暴跌的司机摇下了车窗门。
妈妈从包里掏出了她的装钱的皮匣子，送进车窗，默默地放到司机的腿上。边放着边说道：“这里下山应该不远了吧。”
司机皱着眉头说道：“不远了。走下去大概还有半个小时。”
他边说边毫不掩饰地，把皮匣子的拉锁拉开，往里面瞅了一眼。很快又把拉锁再拉上。
“我儿子他说他想再看看山上的风景，想走下去。而且他还有点晕车，所以不想坐车了。你告诉我下山的路往哪边好吗”
“那边 那条路，下山最快，但是下到山脚的地方离飞机场比较远。山脚地方打不到车。有个村子。还有那边那条我们开车的路线，下山走下去比较久，但是是大路，一直通到下面有个车站广场。“
司机几乎是凑到妈妈的耳边，小声说的。
说完下意识地看了妈妈一眼，就摇上了车窗，迅速发动车子离开了。
……
问题摆到了他们两人的面前，到底走哪条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