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二节 我得不到，不是我不想要
“这是哪里，太阳好晒。这条大马路看着很陌生。马路的左边是连排的商店。右边是好多的沙子，还有好大的椰子树。难道我站在妈妈带我过来旅游的海岛上？好像是的。那些树上有小小的椰子。那是妈妈告诉我的。我的妈妈在哪里？”
吴梦生有些惊恐。
他知道自己应该不是第一次来这里，或者说不是第一次出现在这个场景。但是在他的印象里面，他的确一生只来过这里一次。
“我要赶紧找到我的妈妈。”
他四周围地观望了一圈，脑子在拼命地想着。
这些连排着的商店，是一个很大的购物商城的外围铺面。如果没有记错，刚刚从这个商城里面逛完出来。是和妈妈一起。
小吴梦生，往不远处的商城门口走去。
在门口最近的一个家门的金属包边上，他看到了自己的脸。
在看到的一瞬间，他立刻将自己的脸捧住。
“我变小了。脸上和眼睛周围还有泪痕。我在为什么而哭泣？”
他站在门口呆住，看着幽深但明亮，川流不息的商城走廊。
“我要找到妈妈，在这一边发生了很不好的事情。是那件可怕的事情。现在是已经发生了，还是没有发生呢？“
小吴梦生往里面走了几步，犹犹豫豫，又返回到门口。
“我要怎么样确定时间？“他摸了摸自己的头脑，又抹了抹自己脸上的眼泪。
左手举起来才发现，左手里还拿着一个玩具，“这是我小时候的那个机械恐龙。它左前腿的前趾被我拧了下来，就装不回去了。怕爸妈的责怪，就没有告诉他们。不过现在它是新买的，完好的。“
……
那是一家人去海南旅游时，在商店里看到，耍赖在地上打滚，妈妈才决定买下来。妈妈虽然非常无耐和不情愿，但是一反常态地，没有指责它，只是淡淡的语气告诉他：“这可是妈妈一个月的工资哦。“
吴梦生想起来了。
那年电视里放着奥特曼打怪兽的电视，小伙伴们都非常喜欢奥特曼，但是他吴梦生特别喜欢里面的怪兽恐龙。自己生活的那个城市里，满大街似乎只有奥特曼的玩偶，而从来没有见过恐龙的。
这回妈妈带着他来到这里旅游，在许多家商店里都看到了恐龙模型，恐龙怪兽机甲，恐龙玩偶。走到其中有一家的时候，店主人非常机灵，秒懂了吴梦生小小眼神里的大大渴望，见他们到门口就大声地说：“我家的恐龙可是会变形的哦。“边说边把恐龙的头部和身体，扭转了一个方向，变成了一辆车的模型。
小吴梦生看到了，脚就走不动路了，整个人中了邪一样定在店门口。
妈妈毕竟老于世故，看了一眼店主，想把吴梦生拉走。
吴梦生先是摆出了非常乞求的眼神，嘴里叨咕着：“妈妈我想要这个，我太喜欢了。你给我买一个吧，我从来没有要求过你给我买任何玩具。”
他的确从小就善解人意，从来不主动向大人索要任何礼物。
有时大人会给他一些礼物，他也会表现出极大的欢喜，尽管大多数都不是他想要的。
虽然大多数人都能在很小的时候，就能清晰地知道自己的喜好，但是也只有极少数的孩子，会清晰知道大人想要怎样表现的小孩，并且还能迎合着大人的心意，去表演。
因为吴梦生他是自小就立志要当一个好孩子的。好孩子是不能让大人为自己操心，为自己增加经济的负担的。
但是他还不知道，如果一个人从来不知道为自己的利益争取，别人会认为他真的不需要，也就会顺理成章地忽视他内心的真实需求。
“这个玩具太贵了，妈妈现在买不起。以后咱们有的是机会。”
“不，妈妈，我从来没有见过，只有这里有，等我们回到我们的家那，就没有机会了。“
“可是那只是个玩具，你玩个几天就会失去对它的兴趣，也就是没过几天，那就是一个垃圾。而我付出的钱是不会回来了。”妈妈边说边提着吴梦生肩膀上的衣物，半拖半往外走。
“妈妈，求你了，我保证我不会失去对它的兴趣，我保证再也不会要其他的东西，我只要这个，我求你了。”
小吴梦生力气这时候还没有妈妈大，个头也才半个妈妈的高度，他无法抵抗大人的力量，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外挪走。心里急出了血。边说就边哭喊起来，店主人的脸上带着奇怪的表情站在店门，在他眼前越来越小，而走廊两边的站着许多的客人和店员在看热闹。
小吴梦不管这些，他只想要妈妈放过他，答应他，毕竟他觉得自己从来没有主动要过什么，今天这个要求，可能是贵了一点，但是他知道妈妈买得起的，他只想要这一次。
……
“我脸上还有泪痕，也就是说，我刚刚哭过。那一天我大哭过两次，而另一次不是在这个场景里发生的，所以现在这个时间点。妈妈还在。”
吴梦生这时候太开心了，太开心了。他抬头看向蓝天，天上很多大朵的白云。他嘴里默念着：“神啊，谢谢你让我回到这里，我要救妈妈。”
“可是要用什么样的方法才能救妈妈？对了，现在是得先把妈妈找到。只要把我后来曾经想了几十年的话一次性讲给妈妈听，她就不会离开我了。“
吴梦生几乎是信心满满地想着。他在商场门口的路边石墩子上坐下来。静静地沉思。
想想那天后来发生了什么。
……
妈妈把他拖到了商场的门口，陪他站在商场门口。
她对他说：“你先别哭了。把眼泪擦掉。“
“你是个坏妈妈，烂女人，我最讨厌你，我这辈子都不想要再见到你。”小吴梦生控制不住自己心里的怨恨，不停地吼叫发泄着。
“小生真的是这样想的吗？如果你真的这样想，那也挺好的。”妈妈的语气很平静，“看来我做妈妈也做得不怎么样，你这么大算是讲了真心话了吗，一直都不喜欢我？”
“唉！对！我从来没有向你要过什么，我就要这一次都不行。”小吴梦生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这回是路上的许多行人也站在边上围观。
“那你站在这里等我。我去给你买，但是你不能哭的。这么多人看着，你不觉得难为情吗？“妈妈用手把孩子脸上的眼泪给拭了一下。
“你骗人……！“吴梦生不太敢相信，他看看周围奇奇怪怪的围观者，又看了看妈妈那张严肃而白皙的脸。”你总是骗人……！“
“我要是骗人就不会带你来这里了，你说要来的，你爸爸和奶奶不同意的，我还是带你来了吧。“妈妈的语气还是那么平静。
小吴梦生不知道要说什么了，用力地擦了擦满脸的眼泪鼻涕，对着妈妈挤出了个笑容。
妈妈看到他这个表现说道：“你站着别动。“说完转身进到商场里面。并且很快带着恐龙玩具走了出来。直直地把东西塞进了他的手里。”妈妈一个月的工资都在这里了，带来的钱也差不多了，剩下的事情得看命运了。“
妈妈说得很细声，吴梦生明明听到了，但是他没有在意，只是一直记得。直到很多时间后他才串联起全部。才想起妈妈当时的这些话。
而在这时，他只是急急地拆掉包装盒，抚弄着手里刚刚到手的玩具。
……
“我真的是太自私，太任性了。妈妈这会儿是说要去下厕所的。“吴梦生已经想起来这些细节 的经过了。
很快，年轻的妈妈出现在吴梦生的眼前。
眼泪没有忍得住，突然又泉涌一样流满了吴梦生的小脸。
妈妈走上前来看着他，脸上露出嗔怪：“东西都拿到手了，还没有哭好呀？小男孩眼泪也可以这么多的吗？“
吴梦生马上又抹起眼泪来，拉上了妈妈的手：“妈妈，我好爱你呀。“
“不对，我是个坏妈妈，烂女人，你最讨厌我，你这辈子都不想要再见到我。“妈妈语调还是没有起伏。
“不是这样的妈妈，这玩具我不想要了，我摸了一下，心里就没有疙瘩了。我已经把它装回盒子了，你把它退回给店主。把钱要回来，这样我们就有钱吃饭，有钱逛街给你买花衣服，有钱吃好吃的，再买票回去。“
女人听到这里诧异地看着她的孩子，“你这么懂事，一直很懂事，成绩也很好。这么好的孩子。“说着她蹲下来把吴梦生搂进怀里。
吴梦生没有在她怀里停留地太久，他挣脱她的怀抱，拿走玩具跑到店主面前说：“对不起，这东西要了我妈妈一年的工资，我没有搞坏它，你把钱退给我吧，我不要了。”
这时候，妈妈也跟着跑到了店里，拼命地给店主人解释。说了半天，店主人先是不同意，但是最后还是赖不过，终于两方说定扣掉一部分钱款，换了一个手心大小的塑料迷你恐龙模型走。
从商场出来，母子俩大大地舒了一口气。
“小生，你看那海多漂亮。”妈妈似乎很开心。
吴梦生被妈妈的情绪感染了，他真的是从小就很容易受感动的小孩，他拉着妈妈的手，跟着妈妈向前走着，边走边说：“我觉得海岛这里哪里都很漂亮，恐龙也很漂亮，食物也很美味。”
这时候的吴梦生觉得自己拯救了妈妈，心满意足，幸福无比。
他边走边看看妈妈，妈妈平时非常严肃，但是这一路，吹着海风的妈妈脸上，带着很迷人的微笑，他很少见过。
“妈妈，我以后还想要来。”
“好的，以后你带我来。”
真的一切太完美了。太好了。
都不像是真的，但是确实能感受到痛，手里小玩具的触感，妈妈手掌地温度。这当是真的。
曾经自己年少无知，一心只有贪念，想要那个昂贵的玩具，用掉了家里一个多月或者是几个月的开支，还说了那么可怕的话，妈妈被气的奔向海边，骗他说去游泳，一转眼的瞬间妈妈就消失在海里，再被人打捞上来的时候，已经是夜里的凌晨。
而现在想想，一切都弥补了，越是想起那么多年来的自己的愧疚，和失去妈妈的痛苦，越是觉得眼下这样真是太美好太完美了。
吴梦生醉在海风里，他不停地想，不停地紧紧地握着妈妈的手，尽管天气很火热，两人的手心都已满是汗。
“小生，我们去游泳好不好。去海里游泳，你还从来没有尝试过。”
妈妈还想去海里。
“妈妈，我不想去，我们去买花衣服，去吃冰，我不想游泳。”
“去年找的教练让你学习了自由泳，现在你已经会两种泳姿，我们去看看你忘记了没有。正好我很想去，我们去吧，我刚刚在厕所把泳衣都换好了。不去，腻着身上很闷热，快热晕了。”
“妈妈……”吴梦生终究是没有办法改变，妈妈正在兴头上。而且已经大步流星地往海边走去。
这不是又回到了原来的剧情。妈妈的背影，就是这样大步地向海边走去。吴梦生从来没有一秒敢忘记那一个背景。
他赶紧跟上去。
“妈妈，这是海里，和游泳池不一样。我没有皮圈，不敢下水。”
“看，”妈妈长长的白白的手臂指向不远处海边的一个小点，“那里好像写着，可以租卖游泳设备。”
“可是妈妈，你已经很久没有下过水了，你还会游吗？”吴梦生心里的不安越来越大。
“试试吧，肌肉记忆应该是还在那里的；我们不到深的地方，就在海边能垫着脚的地方玩玩浪就好。你想来这里旅游，不是说就是想到海里玩玩，怎么到了跟前儿了，又在这里退缩了。”
“不是妈妈，我……我觉得我们会有凶险，我们就看看海，看看别人玩就好。就和那个玩具恐龙一样，我看到了就像摸过了一样，就已经非常的心满意足了。”
“像个小老头，怎么感觉你今天老了几十岁。”
“如果真的能在一天之间老几十岁就好了，我这一生希望妈妈一直能陪着我度过。否则 ，那是多少巨大到不能抗拒的一种痛苦和遗憾。”
“……”女人奇怪地看着她的孩子，但是马上笑了出来 ，像所有大人看那些奇奇怪怪想法的小孩子时，一样的眼神。
随后，女人笑了一下，转身大步地向她刚刚指着的那个租借点走去。
“妈妈笑起来原来是这么的好看。“忘记了几十年的面容，有时候想要拼命地想起来，却是那么无能为力，记忆模糊。
“妈妈等等我。“
吴梦生拼命地向妈妈跑去，他想，如果妈妈一定要下海里，他就紧紧地跟着，而不是像上次那样，他独自站在岸上，看妈妈一人下到密密麻麻的海边的人群中。
就算是出了什么事，也和妈妈在一起。这是这次吴梦生抱着的坚定的信念。
而妈妈，已经站在浪花里，向他挥舞着手里的游泳圈，示意他赶紧过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