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烧火丫头
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姜彦兮攥紧了拳，脸上的笑在乖巧与僵死之间来回横跳，“闻人哥哥回来啦。”
闻人癸云淡风轻，越开她进了屋。
周身高压猛然松弛，姜彦兮不由吐口浊气，呼散了鼻息间的凶残血腥味，但内心难平，看向对面害她入此陷阱的胡藏几欲发难，就听屋里人低声下令。
“进来。”
姜彦兮没动，侥幸期盼闻人癸是对胡藏吩咐，抬头却见胡藏也一动不动，终日麻木的下垂眼甚至还向她投来似有若无的戏谑嘲弄。
得，看来是喊她的。
“你这么会当狗腿子，我祝你早生贵职。”姜彦兮小声唾了句，弯腰放下怀中逆子，决然进屋赴死。
极简风的屋子飘荡丝丝血腥气，昂贵的花梨木椅被人随手堆了身换下的黑袍，大半袍角垂落地面，坠落滴滴血迹。姜彦兮看了眼亵衣洁白的闻人癸，毫发无伤，正慢条斯理背对她换衣。
不是他的血。
姜彦兮垂下头，不该看的一眼不看。
换平常，颜狗高低忍不住要偷瞄两眼高质量男色，可惜她今日为骗吃口肉，当面胡诌表白美男，此时面对正主多少有些羞愧难当，眼神都怂得不敢放肆。
他应该听得出那是假话吧？
姜彦兮也拿不准，她深知闻人癸这人打小自负到自恋，如今听见她说爱慕他，或许深觉理所当然？
呸！狗胆包天！
姜彦兮满腔义愤就快憋不住。
“这么想吃肉？”
闻人癸不知何时换上广袖束腰长袍，玄色腰封束得松松垮垮，难以勾勒他的公狗腰身，前襟也松松散着，随他步伐一走一动，隐约露出锁骨痕迹，姜彦兮目光往上，见他唇角勾笑，意带调侃，慵懒眸光全落她一人脸上。
这是要骚给谁看！
姜彦兮有些脸热，不知道是气的还是羞的。
“只为口腹之欲，藏多久的心事都敢跟外人说。”闻人癸淡淡说道。
姜彦兮：！！！
她就知道！她就知道！不要脸的土狗还真敢信！她藏心事？藏什么心事！喜欢他吗！呸！明明假得不能再假！他倒敢妄图揣测！
闻人癸没给她解释的时间，接连道：“你跟胡藏很熟？”
姜彦兮：？
闻人癸这副拈酸吃醋的调调是怎么回事？一下子给她搞不会了啊。
“不是，你听我解释”姜彦兮下意识辩驳，说完又觉得不太对劲。
这话不能这么答，也不该这时候说，让人越听越别扭。
不出所料，闻人癸露出了然于胸的笑，上下打量姜彦兮一番，再肯定道：“胡藏看不上你。”
“？”姜彦兮绝不二次受辱，“我还看不上他呢！”
闻人癸眉峰一挑，对上姜彦兮的满目怒火，没由来地说道：“我记得你会做饭。”
姜彦兮不明所以地点头。
她觉得闻人癸此时很有些古怪，比如，他今日对她笑的也太多次了吧。
不会吧，不会他也爱慕她吧
“今晚简单点。”闻人癸温和一笑，“就吃佛跳墙吧。”
姜彦兮：？
听，少女心碎的声音。
闻人癸当天没有吃到佛跳墙，但姜彦兮实实在在偷吃到了肉。
她手持小臂长的柴火棒子蹲在灶台前，小心掌控第二根羊腿的火候，偶尔分神看顾一眼灶台铁锅里的八宝鸭，再看一眼她刚啃干净丢给逆子二次进食的第一根羊腿。
两根烤羊腿是她垂涎多日且不惜用尊贵脸面换来的晚饭，锅里蒸的八宝鸭是给闻人癸的，要不是魔教深处内陆，海鲜难得，姜彦兮现在绝对正鸡飞狗跳地忙于闻人癸的佛跳墙。
感谢内陆大地，感谢魔教选址。姜彦兮在线卑微。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迫于嘴馋，堂堂一国嫡公主已自愿堕落为魔教烧火丫头。要问她为什么答应给闻人癸做饭？人生在世，谁不是混口饭吃。
姜彦兮唉声叹气，倍感憋屈，想她离宫也快一个月了，这日子真是越过越想回家和亲。
……
熊山拍着圆滚滚的肚子像往常一样来厨房打牙祭，隔老远就闻见一阵奇香。想他在魔教生活这么多年，真是第一次知道还有人会烹饪。
烹饪，不是做饭，不是简简单单把饭做熟。
同被魔教伙食荼毒的熊山顿感眼热泪奔，脚下轻功一点就蹿来厨房门前，看见姜彦兮刚把锅里的鸭子端出来，受烫的指尖来回搓揉耳垂并小声骂着，“撑死你个土狗。”
“好家伙，这好东西别给土狗啊，我还饿着呢！”熊山飞奔上前，两眼紧盯盘子里油滋光亮冒热气的八宝鸭，连“夫人”尊称都忘记喊。
姜彦兮再次被无声出没的熊山吓到失语。
熊山迟迟不得姜彦兮首肯，以为鸭子必给教里的流浪土狗无疑，不由眉头一蹙，猛下决心，“我承认，我是土狗我爱吃。”
姜彦兮：？
姜彦兮一头雾水的问号脸让熊山自觉是不是他从前得罪了夫人，此时才会痛失美食，不由蹲下肥滚滚的身子，双手齐齐抱住姜彦兮的腿，“夫人！我错了！我以后绝对以夫人为尊，魔主已经狠狠教训过我了，您就原谅我吧！”
姜彦兮哪受得了如此熊抱，两手扶住灶台都要站不稳，不由着急大吼：“我原谅了，原谅了！你松开！”
熊山立即眉开眼笑，起身端住盘子冲姜彦兮深深一鞠躬，也不管她如何反应，立马脚底抹油开溜。
姜彦兮拦他的话还没出嗓眼，就见鸭子跟他一起飞了。
痛失爱鸭的姜彦兮：……
姜彦兮捧着装有她精心切片摆盘的吃剩的烤羊腿，轻轻推开了闻人癸的房门。
屋内血腥气未散，烛火不燃，姜彦兮凭记忆方位将盘子端放桌上，摸黑悄声走到闻人癸床边。
眼睛逐渐适应黑暗，姜彦兮站在床边努力分辨闻人癸的睡颜。
精致的五官和白皙的脸，醒着时黑眸狂妄，迷人又危险，睡着时又有种毫无攻击性的精致漂亮。
这张脸比她更像女娲炫技之作。
“做什么？”
闻人癸突然出声，吓得心跳突然漏停一拍的姜彦兮猛地收回了被美色蛊惑的罪恶之手。
“……喊你吃饭。”姜彦兮故作镇定。
闻人癸睁开眼，对上姜彦兮盯着他看的黑亮双眸。
姜彦兮立即撇开脸，走向桌边，做贼心虚打开话头，“佛跳墙没有食材，你吃八宝……烤羊腿吧。”
“哦。”闻人癸应声。
姜彦兮原地冷静，等了会却见闻人癸迟迟不起，烧火丫头三步并两步又跨回床边，“烤羊腿凉了就……”
床和桌子之间具体几步距离她没有精准把握，脚踝下一瞬就直直磕上床前踏板，疼得姜彦兮当时就直面倒上床铺，整条左小腿除了痛麻再没知觉。
闻人癸看着直直砸他胸口的姜彦兮，咳了声，轻笑，“投怀送抱？”
姜彦兮在他开口言语时闻见了极浓的血腥味，浓的都让她忘记跳脚自证清白。
“你又吐血了？”姜彦兮问。
闻人癸挑眉不废话。
“不是被我砸的吧。”姜彦兮怔了怔，想起月前在宫里见到他时，他也是不停吐血，模样如此时一样毫不在意。
姜彦兮坐直身子，看他的目光略有紧张，“你病了？”
她在心底大方将之称为人文关怀，并发誓若是逆子病了，她肯定比现在更紧张。
“算是吧。”闻人癸半坐起身，慵懒散漫。
“不吃药吗？”姜彦兮仔细分辨他的唇角是否又有鲜血溢出。
闻人癸不答，挥袖将烛火燃起，光亮照出姜彦兮认真的小脸。
“我饿了。”他说。
姜彦兮立即起身，为他让出下床的路，不忘再确认一眼他未沾血迹的唇角，“烤羊腿凉了，就不好吃了。”
“嗯。”闻人癸落座，拾筷夹起皮焦肉嫩的羊肉片。
的确凉了，能尝出肉里的膻腥味，和他第一次在宫里吃到的味道差不离。
“你不爱吃香辣咸口，我给你调了酸梅酱汁，可以压膻味。”姜彦兮记得他嗜甜。
闻人癸没有说话，只用筷子单蘸了酱汁，酸酸甜甜的味道终于压过口中血腥，略微勾起了他的食欲。
半刻钟，肉光酱净，闻人癸没有再开口说话。
一只八宝鸭让姜彦兮迅速驰名魔教内外，内当然是指魔教众马仔，外则是方圆百里唯一的一家酒楼老板，之所以在寸草不生的魔教地界有家酒楼生意红火，也得益于魔教之中实在无人擅长厨艺，馋嘴的马仔实在馋得狠了，便聚众来此白嫖一顿，暂解口腹之欲。
可现在不一样了啊，姜彦兮，不，魔主夫人来了！一个会烹饪、能做出色香味俱全的满汉全席的魔主夫人来了！魔教众人和酒楼老板共同激动抹泪。
被熊左使显摆过八宝鸭且亲眼看见熊左使一口一口吃掉那只滋滋冒油、香甜软糯、回味无穷的鸭子的众马仔们，全部陷入癫狂。熊山更是自此不再抱刀巡山，整天就围着锅台转，不，是姜彦兮围着锅台，熊山围着她转。
如今，姜彦兮被迫承包魔教伙食，她从夫人到闻人癸的烧火丫头再到魔教伙夫，身份着实转换太快，有点让人接受不来。
看着在厨房门前已经排排坐好的马仔们，姜彦兮心里不由感慨万千，真是牛马魔教牛马多，牛牛马马坐一桌，能称得上奇形怪状的马仔们如今全来了，怕是山海经的妖精图都没这儿坐的全。
姜彦兮回头掀开锅盖，铁锅炖已经咕嘟咕嘟，锅里的排骨、豆角、玉米、土豆全踏踏实实盖在被浓稠酱色汤汁蒸得绵软的发面饼子下，裹着肉香、菜香和面香的热气齐齐扑面，熏得旁边的熊山和地上的逆子狂咽口水。
“夫人，可以开饭了吗？”熊山问姜彦兮，眼睛死盯铁锅。
“汪汪汪汪汪！”逆子同问。
“你看着让他们挨个来盛吧，我先出去了。”姜彦兮先盛好逆子的份，端去角落让它安静吃独食，生怕一不小心厨房就会发生严重的人畜踩踏事件。
片刻后，她掂着装有给闻人癸煲的养身汤的食盒，边捶酸痛肩膀边往院子走。
关于闻人癸吐血一事，她打破砂锅也问不出来，于是只能多给他炖几回补汤养养身。动机她自说自话是不能让朋友死得太早，毕竟她这个假夫人还需要强大的魔主罩着才行。
姜彦兮叹了口气。
生活枯燥无味，牛马让人心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