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 章 行军队
话分两头,如果说弟弟怀青那边是在顺风局里猛遭当头一棒,那哥哥怀晟这边脑袋都要开花了。
要知道,在朱晁手下干活就是对良心一个重大的考验,尤其对于怀晟来说,简直就是无时无刻不在他的底线反复横跳,就差每天编一个理由来欺骗自己去接受县里的贪腐。而在朱晁眼里,明明穷得叮当响而且还欠着自己钱的怀晟竟然还扮清高,搁那两袖清风、一介不取的,恨得他牙痒痒。
在这个世道,你不“合群”就是错。
所以朱晁处处为难怀晟,让怀晟本就穷困潦倒的生活更加雪上加霜!甚至因为囊中羞涩,连想要买醉都买不了。
整日独自一人待在家里,郁郁寡欢、闷闷不乐的。也许,如若没有爆发贼人叛乱的话,估计他都能郁闷死了。
因为黄巾暴动,并且取得一定成效之后,各地的乱贼就都拥有了一个造反的梦,就好像现代的人一窝蜂地无脑进军房地产行业一样,所有人都被别人的成功经验所刺激,都渴望能够照葫芦画瓢,乘上一夜暴富的东风。
这是人的天性,见不得别人好,更见不得自己比别人不好。
闹贼了怎么办?剿灭呗,多简单的问题。难就难在,到底要派谁去呢?汉室朝廷都人才凋零,快要无人可用了,他们这些地方官还能有谁能指望啊?
这下可不就显出怀晟来了吗?哪怕朱晁内心一万个不乐意让怀晟去出征立功,奈何这颗金子的光不知怎的,竟然能照到长沙太守刘蒙的眼中!
下道令书来,指名道姓地要怀晟!非但把朱晁整懵了,连怀晟自己也茫茫然不知所以然,感慨老天终于开眼,为自己的清官生涯指出一条明路,一路的坚持总算得到了回报!
然而,事实果真如此吗?
暂且不论。
因为怀晟他们在赶往治县的途中,也不怎么顺利,或者说,是很不顺利。
当然,在没遇到山贼之前,这趟行程还是挺称心如意的,至少从路上随队人员说话的语气可以听得出来——
“晟哥,我们早就猜到你会有出头之日的,因为你的身手是我见过最了得的!”
“可不是嘛?以晟哥的能力只局限在一个小小的县城简直是屈才了,现在您可是要飞黄腾达了,到时候可别忘了弟兄们啊!”
这些随队小卒的马屁拍得一个比一个响,殊不知怀晟只是笑笑,就当听个响而已,毕竟这几个小卒,在县里可是巴不得离自己越远越好的,只因自己穷得连请喝酒的钱都掏不出来,还是个欠债累累的大麻烦,谁会想接近他?
怀晟自己也清楚,在县里,即便明面上他的职位比这些人都要高,但事实上,这些个家伙根本没尊重过他,甚至可以说是打心底里瞧不起他。现在眼看他要高升了,就都一个个贴过来扮熟,希望能分一杯羹——
某种角度来看,这些人跟东施效颦的那些想要造反的贼人,本质上也没什么区别……
就在这些小卒聊个不停之际,不知怎的,突然从他们头顶传来越来越大的声响,等他们往山上一看,遗憾了——
落石!
人都还没来得及叫唤,马屁就已经先嘶吼了起来,转眼间那些小卒就连人带马一起被淹没在了石堆之中!幸好怀晟眼疾手快,及时调转了马头,才让他免于跟这帮“弟兄们”有难同当。
“杀!”
还没等怀晟他们幸免于难的人喘上口气,就又听山林上数不尽的刀剑手怒吼着从里面蹿出来,声若洪钟、动如迅雷!很快就把行军队马匹的腿都给砍了。
怀晟等人只能手忙脚乱地迎敌,两帮人马很快战作了一团,糊成乱麻。但俗话说,武林高手也怕偷袭嘛。毕竟准备充分对措手不及,这个状态差可就不是个人能力所能轻易弥补。
怀晟面对这一开始就绝对逆风的局面自然不头铁,一直在注意往另一边树林里走,且战且退。却发现另一边的树林也有一伙人蹲着在呢!即便这个陷阱设的有点多余,但怀晟他们好歹是踩进来了,并起到了效果。
这就让这次战斗的性质再次发生了变化,因为行军队现在已然无路可退,从避战演变成了死战——
刀光剑影中,树摇叶落、人落血沫。
从初时进入林子的二三十人……到后面的十五人……十人……现在的五人……
“对不起啊兄弟们,哈……哈……是我害惨了你们,如果没有这趟行军,你们应该还在县里安安稳稳地站着岗吧?”
“您说什么呢晟大人,我们都是自愿跟着您出走的。而且话说回来,应该是我们向您道歉才是!其实我们都不是有意疏远您的,只怪我们这群人都欠着朱晁钱,不得不听命于他……唉,真可惜,本以为身不由己的日子总算是到头了,却是真的到头了……不过好歹,最后也是死在晟大人身边,而不是那些贪官手里!”
听完这段话,怀晟忽然哽咽了,内心百感交集。本就不善言辞的他此刻更是无言以对,只觉一股热流淌进眼眶,但眶内的泪水却被满脸的血红所覆盖。
于是,怀晟紧握手中的剑柄,一把抹去遮挡视线的“水”,也不管是血、是汗、还是泪,动用身体其他部分的力气来提高自己的嗓音说——
“等过了这关,不管有钱没钱,哪怕是用抢的!我都请你们喝个痛快!”
“一言为定,晟哥!”
接着,又是一轮攻防过去。
行军队所站的那一小块阵地已经血流成河,尸体一个叠着一个,场面极其骇人。而此刻仍然坚守着这块阵地的人,就只剩下站立在这中心的唯一一人——怀晟。
此刻的他已经战斗到天花乱坠、满目疮痍,甚至分不清楚眼前是现实还是梦境了,唯一让他感觉到自己还没死透的证据只有自己双手还紧握着的刀剑!
而对于那些山贼来说,即便怀晟是在做困兽之斗,但怎么料到这只猛兽真就这么恐怖?不知疲倦、根本没有要累垮的迹象,一时之间竟让他们不敢近身,站在那干瞪眼……
见状,怀晟就趁着这间隙,就仿佛进行最后的忏悔一般嘴里喃喃道:“抱歉,兄弟们,下辈子,我再当你们的手下!对不起了小青,下辈子,我们还当兄弟!对不起了老爹,辜负了您的期望……”
他要交代在这里了吗?很有可能。他后悔吗?当然后悔,而且后悔的事情多了去,只不过将死之际,一切的情感都显得那么的虚无,宛如一切色彩都被抹除,回归到最后的一张白纸。
这才有了“释怀”一说。
最起码,他最后没在窝囊中死去。
眼看着这最后一口要溜走,怀晟咬着牙,略微弯下腰去,一手沾上那些随军小卒们的鲜血,一把抹过头顶,把头发都抹到了后面,大喊一声:“来吧!让爷爷我今天战个痛快!”
眼瞅着一个不知死活的山贼大喊一声,壮着胆子要向怀晟挥刀,却被突如其来的一支飞箭贯穿了脑袋。
随后便是外围一阵阵人马嘶吼的声音——
听到这些声音,怀晟再也坚持不住,昏昏沉沉地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