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青铜与火·终局
路明非定定地看了公孙述一会儿，直看的公孙述心底发毛。
“雅柔姐看不上我的。”他摇了摇头。
“现代社会哪有看上看不上的，怎么活都能吃碗饭，无非是累点轻松点的区别。”公孙述擦了擦头上的汗水，“丫的倒是你刚才的眼神，好像要把我嚼碎了吃下去似的。”
路明非轻笑一声。
公孙述把喝空了的可乐罐扔进湖里，丝毫没有爱护环境的自觉。“再说了她就是看上你也不可能嫁给你，你是混血种，她是人。我的小雅柔就该快快乐乐的去过普通人的生活，她就是有点小聪明，黑深残的混血社会她玩不来的。”
“虎父无犬女，再怎么说也是你的女儿，公孙叔。”
“是啊，再怎么说也是我的女儿。所以，”公孙述压低了声音，“等以后我不在了，小雅柔如果出了什么事儿的话……麻烦路世侄能帮衬帮衬。”
“公孙叔你这是托孤的语气是怎么回事？雅柔姐比我大吧？要托孤也是我爹跟你托孤啊，就像郭大侠和杨过。”路明非往湖里丢着小石子儿，“那雅柔姐就是郭芙喽，哈哈哈……”
“不过我答应你，虽然可能是大话。”他懒洋洋地说。
“男人的承诺！”公孙述重重地怼了他胸口两拳。
“跟你说了这么多，天也不早了。这人啊，一到中年就爱唠叨。”这位公孙家主咂咂嘴，“走吧，送你去卧房。”
……
路明非躺在床上，旁边是呼呼大睡的老唐。
蜡台一闪一闪的，红烛燃烧着橘黄的火光。在床帷的飘摇中，猩红的绣帐内摇曳着飘忽的人影。
这里是公孙家的老宅，这座庄园里只有几处关键的地方扯了电灯，比如玄嚣殿，比如白帝堂。
有人奏响了乐曲，十面埋伏？下里巴人？都不是，这只是千载前梦呓般的唏嘘。
酒精在血液的循环中涌上路明非的大脑。
凉风从窗口吹进，他闭上眼，怎么都睡不着。
“哥哥，他在骗你。”路鸣泽声音幽幽的，缥缈到仿佛从箜篌声中传来。
“你不也在骗我么？弟弟？”路明非睁开眼，却没有发现路鸣泽的身影。
“怎么说是欺骗呢？你搞的我伤心啦。”
路鸣泽笑了，那笑声充满悲伤。
“哥哥。”他轻声说，“你怎么可以自己一个人咽下那些孤独呢？这份孤独，不应该是我们两个人的么？”
“小屁孩一边儿玩去。”路明非翻了个身，他重新闭上眼睛。“别吵别吵！你哥哥我要睡觉了。”
“在梦中么？在梦中会让你好受点么？”路鸣泽的声音陡然变得冰冷起来。
他的声音变了，变成窗外突然射进的清凝月光。
“你在逃避，在逃避哥哥！你害怕，你还在恐惧！”路鸣泽的语速很快，“我以为你不去卡塞尔学院是放下了，我错了，我错了！你根本抑制不了自己的愤怒！”
“你害怕，你害怕！你害怕自己一见到昂热，一见到凯撒就会忍不住的将他们撕碎！你害怕自己伤害他们！你害怕自己成为预言里的黑龙！”
路明非很想反驳路鸣泽。但他悲哀的发现，他做不到。
今天白天，你真的不想杀了施耐德吗？你真的不想掏出他的心脏么？
……你真的，不想让他们死么？
“可黑龙总是要灭世的，不是么哥哥？”路鸣泽伸手盖在路明非的额头上。“任你如何挣扎都无济于事，你终要去做，这便是宿命。”
路明非神情痛苦。烛光与月光共同为他盖上一张狰狞的妖鬼面具。
墙上的石英钟不停转动，滴答滴答的声音在这静谧的夜中格外清晰。
“弟弟，”他终于说话了，声音颤抖，“倘若我不是那条黑龙呢？”
“那你就是自欺欺人了啊，哥哥。”路鸣泽凄惨一笑。
“公孙述说的那些事情真的是我做的么？”
“什么事？”
“屠灭群龙，屠灭希望。”
“很大一部分都是因为你啦，哥哥。所以，请你在魔鬼编织的摇篮里多睡一会儿吧。等你的幸福与甜蜜消耗殆尽，你就要跟世界索取蜜糖啦，……到那时，归墟和尼德霍格将真正归来。”
“真的没有周旋的余地了么？”
“怎么？你不想复仇？我已经给过你两次机会了，哥哥。”路鸣泽数着蜡台里的灯花。
他神情认真：“第一次是楚子航消失的时候，你可以安安静静地在中国隐居，娶了苏晓蔷当你的富家翁；第二次，你我重生归来，在那条街上你目睹我焦黑的形体。这时候你依然可以不过问任何关于龙的事，这次我甚至可以把你的初恋女神柳淼淼给你争取过来，可你还是拒绝了，不是么？”
“都到现在了，哥哥。你难道要半途而废？”
“末日派依旧要挟你的母亲呢，雨中的奥丁依然在等待你的师兄，甚至连赫尔佐格那个狗杂种都在觊觎你的女孩！”
路鸣泽语气冰冷，语速很快：“你要放弃么哥哥你要放弃么？你要听之任之再度目睹那些悲剧吗？难道我牺牲了那么多送回来的哥哥是个废物，懦夫，软蛋么？”
“拿出你说烂话的劲儿啊哥哥！”路鸣泽捧住路明非的脸，“你忘了么？在日本，在那条街。那个喜欢女人内裤的猥琐小混混是怎么把霰弹枪顶在你的下颚上？面对生死你又是怎么嘲讽他的？”
“喜欢内裤的话我的也可以送给你”？对不对？那才是我的哥哥啊，就算要死也要恶心他们！崩掉牙无所谓，崩掉指甲也无所谓…”
路鸣泽缓缓放下手，他的瞳孔里真有龙蛇在舞动，隐匿在云层中发出暴雷。
“……我们要掌握权与力啊，哥哥。”
悲伤与愤怒再一次追上了路明非。
即将的沸腾的长江里，烈焰与金属的君王眼角的那滴泪。
暗无天日的地铁里，少男少女相拥，爱唱歌的女孩被埋葬在砾石与花下啦，带着她的残暴和戏谑，带着她绵延数千年苦苦追寻的爱。
皇鬼的厮杀中，贯通天地的红井里。谁在喊？谁在呼唤？呼唤爱人的名字，呼唤……失约者的姓名。
还有啊，极北雪原上从地狱里爬出来找丈夫复仇的妻子。
“sakura…sakura！”
“明非…妈妈爱你。”
无尽的黑色悲伤淹没了他。
…
“我是归墟，我是尼德霍格，”他喃喃自语，“我是，终焉之龙。”
现在，路明非又回到那些痛苦中了，有孤独有悲伤，有无奈有悔恨，唯独没有幸福。
痛苦是他做梦都想逃离的东西啊。幸福，幸福？那是魔鬼编织好的梦境，给他曹操的绝影他也追不上。
路明非闭上眼睛。
伴随着老唐的鼾声，在烛火的光映下。路鸣泽握着哥哥的手坐在床边，似乎是担心熟睡的哥哥从梦中惊醒无所依靠，他靠的很近。
恍惚间，路鸣泽看见哥哥的嘴唇在蠕动。
他凑过去。
等听清了路明非无意识的梦话，路鸣泽一愣。
“妈妈，妈妈……绘梨衣，绘梨衣……”这醉酒的少年无意识地轻声嗫嚅着，死死地抓住手中握着的手，仿佛那是他的救命稻草。
“……我好想你们啊。”他带着哭腔，眼角闪烁着泪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