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青铜与火·往事
路明非突然抬起头。
黑夜里，那双熠熠的眼眸如狼，直直地盯着搀扶着他的公孙述。
老唐在公孙述的劝说下重新回到餐桌，继续跟那些中年大叔们推杯换盏。
临走时，公孙述拍着胸脯信誓旦旦地跟担忧的老唐保证，这是他大侄子他不安排谁安排？
呵，
扯淡的理由。
夏天的重庆，天黑的总是很晚。其实也不是太晚，七点多钟的样子。
月亮朦胧地从云头露出皎洁的侧脸。女神洒下月辉，将两人脚下的道路变成银色的月桥。这对叔侄的确走在桥上，释迦叶低低地掠过粼粼的湖面，在路明非的眼睛里坠落。
有一只夜间觅食的蠢鱼儿把落叶当成虫子了。它吐着水，落叶惊惶地荡了一下，湖面绽出波纹。这傻鱼儿终于发现那不是鲜美的虫子，只好重新潜入水底，只在水波处留下几个微不足道的泡泡。
越过这座人工湖，前方就是公孙家的寝居了。公孙述殷勤地搀扶着醉酒的男孩，生怕他一不小心从桥上跌落湖中。只可惜他也摇摇晃晃，似乎要栽倒在青石阶上，然后趴在石板上酩酊大睡 。
……他们真的是叔侄么？
“公孙叔。”路明非开口，“路还很长。”
“不是么？”他扭头看向身侧的公孙述。
公孙述微黄的脸此刻藏着一抹暗红，他喝的也不少。其实他什么也没听清，只好哼哼唧唧地答应身边的醉酒客。
“公孙叔，那些木头和汽油是干什么的？”
“篝火啊，篝火晚会，就像电视里旅游片中的那种。国外很火的。”公孙述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侄子聊着，“吃完饭喝完酒大家手拉手在篝火前面跳嘛，多有意境。”
他咂咂嘴。
是啊，喝完酒吃完饭。男男女女唱唱跳跳，脸上都荡漾着绯红，在火堆前绽出笑容，然后……
欢愉的迈向死亡。
“公孙叔，那些木头和汽油是干什么的？”他再次问。
“哎呀！不都跟你说了么？篝火晚会，篝火晚会！你怎么跟一堆破木头过不去？你要不喜欢我就叫他们取消掉！”
公孙述不满地嚷嚷。
路明非努力地抬起头，他终于看清“公孙叔”那双醉眼了，疲惫夹杂着憔悴。
眼球上的红，那些慌乱的纹路，他却又不自知。
“公孙叔，那不是篝火，不是篝火。”路明非摇摇头。“那是刑场，对吧？”
“你们要烧死我，对吧？”他遗憾地笑了，露出的牙齿明晃晃的，银牙还未染上血污。“用中世纪处死女巫的方法，用烈火与油，难道我是布鲁诺吗？”
公孙述沉默了。
……
“所以说你的疑心病也太重了！”公孙述怒拍路明非的脊背。
现在这对儿叔侄坐在人工湖的岸上，扑面而来的水汽驱散了山城的炎热，让人很舒服。
路明非佝偻着背，对着人工湖嗷嗷地吐着，湖里的鱼也得偿所愿地吃上了夜宵。
“该说不说，还是文科生啊。”公孙述拍着路明非的背好帮他顺气，“醉话都这么有诗意，条理很清晰嘛！”
他咂咂嘴：“不像雅柔，她如果喝醉了，就会嚷嚷“给我一瓶甲苯氨我要让全城的人嗨起来！”或者“来点儿木炭来点木炭！老爹白糖呢？硝石我自己就有！”，那副样子十个人都摁不住。”
公孙述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这位老父亲看起来对这个鬼灵精的女儿很头疼：“我也听不懂她说的什么意思，也不知道她要炸谁，老喽老喽，有代沟。”
“雅柔姐在国内上的大学？国内也有屠龙学院吗？”路明非吐完了，胃里顿时好了不少。
他伸手擦擦嘴，接过公孙述递过来的水瓶猛灌了一口。
“你雅柔姐可不是混血种。”
路明非一愣。
公孙述也一愣，他很疑惑：“你叔叔没跟你说？那你是怎么找到这儿来的？”
路明非心说我总不能告诉你我是瞎逛来的吧？那也太扯淡了。
“旅游，想抓野人，迷路了。”他只好这么说。
“净扯，是路谷城教你这么说的吧？”公孙述一脸鄙视，“那个老骚包还是跟以前一样，嘴里没一句准话。”
“所以说…雅柔姐这是？”
公孙述无奈地敲了敲侄子的脑壳，“你真以为咱们和那帮外国人一样？”
“中国屠龙家族没有混乱的混血种，我们是绝对稳定的。”
他一字一顿。
盯着公孙述的眼睛，路明非的瞳孔放大了。
他的心底掀起了惊涛骇浪。
“国外那些混血种的混乱是因为他们由人龙结合产出，血腥残忍，荒诞恶心。”
公孙述揉了揉路明非的头发。
“那我们是怎么来的？石头里蹦出来的？”
“路谷城连这都没告诉你？”
“没有。”
“那他可真出生。”公孙述叹息，“我是真不想解释咱们是怎么来的，因为那些故事真的是又臭又长。家族内每有一个混血种出生我就要上台讲一遍，我都讲的腻死了。”
“公孙叔，再讲讲呗。又不会掉肉。”
“…讲讲讲，我讲我讲。”公孙述推开凑过来的路明非。
他咳嗽几声，清了清嗓子：“既然你叔叔叫你到这儿来，那你肯定是觉醒了，下面的故事我不想多说，我就简单的叙述一下。”
“在最初，人和龙平等相处。这片大地上的古代人族和龙族签订契约。人和龙共同耕作，居住；龙的血具有传播性，也因此，龙待久了的地方会形成各种各样的小世界，里面有各种各样的规则，我们习惯性地称之为“灵境”，外国人则是称其为“尼伯龙根”。”
“最初的龙们都很善良。人和龙都是世界的孩子，灵境中的规则对人也无害。龙准许人在灵境中居住，种植。因为灵境中的规则龙是可以干涉的，风调雨顺不是神话。而龙所需的只是食物，它们的胃口很大，但是人类的耕地更大，加之它们给予的风调雨顺，粮食不是问题。”
“就像我前面说的：龙血具有传播性。和龙待在一起的人类逐渐感染上了龙的血，学会了龙的语言，觉醒了天赋。外国人将这种能力称为“言灵”，可这只不过是龙的语言罢了。”
“拥有了天赋的人族和龙族仍旧没有发生什么狗血的“你看我不顺眼我看你不顺眼”的戏码，直到……”
这时，路明非在他的眼里看到寂寞，仿佛这个男人经历过似的。
“那一天的发生。”公孙述低声说。
“归墟之日。”
“黑色的王者疯了，疯狂的祂掀起了战争，那是中国屠龙家族的第一次断代。四位尚未疯狂的龙王和人类签订契约，共同与黑色的王者作战。黑色的火灼伤了龙王们的翼，叫祂们不能飞行。群龙几乎灭绝，祂们称祂为父亲，可疯狂的父亲一遍又一遍杀戮自己的孩子，孩子们一次又一次从尸壳中爬出，和自己的父亲作战。”
“最终，龙王和人类联手打败了黑色的王者，可祂仍会归来。祂是归墟，祂是湮灭是毁灭，祂不审判，只是不分敌我的一并摧毁。”
公孙述站了起来，像是在缅怀。“我们是那场灭绝中残存的族裔，可我们只能延缓祂的归来。祂被封印，可封印已然朽坏……归墟必将归来。”
“好像在听一个恢宏的rpg故事。”路明非锐评。
“所以说屠龙屠龙，咱们来的就是这么扯淡啊，龙和咱们以前还是朋友来着。”
“雅柔姐到底算怎么回事？不是你孩子吗公孙叔？”
“你是压根就没仔细听，”公孙述气急，“丫的咱们的的绝对稳定不是建立于血统，而是精神！精神承受不住就不会觉醒！不觉醒自然就不是混血种！她和你叔叔一样，都是精神无法接受馈赠无法成为混血种！”
“孟德尔如果知道这事儿绝对掀开棺材板给你两巴掌啊公孙叔。”路明非拍了拍石板示意他坐下来，“那她们体内有龙血吗？”
“有个屁！没有！路谷城如果有龙血的话早把你那个死爹脑子打出来了，那个骚包可是个从不吃亏的主儿。”
“我叔叔很牛逼？”
“那肯定，当时你爷爷把这哥俩打包送到我们家，他们和我一起上的剑桥大学。只不过你叔叔没觉醒，因为这个他就上了一年学就回老家了。说起来当初学校里还真有不少女孩子喜欢这个骚包，不过都叫他给拒绝了，拒绝理由是什么来着？…对对，“老家还有媳妇等着我回家种地呢”。”
“那可真是绝世啊。”路明非叹息。
“是呗，绝世傻逼。”公孙述也跟着叹息。
“喂，公孙叔，你干嘛对我这么好？”
公孙述扭捏起来。
在路明非危险的目光里，公孙述移开眼睛。
“那是因为…”他不好意思地背过身，夜色里身躯挺拔。
“我和你爹上的一个大学，我们是同班同学…当时我喜欢的是你妈啊…”他侧着脸装深沉。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