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白帝城（4）
路明非仰头，去看那悬挂在头顶的巨大骨架。
青铜锁链四面八方地束缚着它。它被锁链悬挂在半空，森白的骨骼链接着铜环，每一根锁链上都雕刻着玄奥的纹路，闪着晦涩的红光；他们站在祭坛上，看着头顶高悬着的龙类骨架，它已彻底死去，它怒吼展翅，它依旧森严可怖。
透过龙骨的漆黑眼眶，路明非可以看到它颅内的虚无。它本源的火熄灭了；宛如殉难者的龙骨真实地倒映在酒德麻衣眼底，他们一行人从下到祭坛她的眼睛就没离开过这条死去的龙。通过观察它的遗骸，酒德麻衣可以想象出它生前是何等的万丈荣光。
收回目光，路明非伸手拍了拍旁边参孙的脸。
“看到了吗？这才是公龙该有的体型…还有，他救了你一命。”他小声嘟囔。
参孙则完全没有在意路明非说的话，或者说她压根就没听清。她拖着沉重的龙躯走到祭坛中央，那里矗立着一根青铜柱。
铜柱上摆放着一本青铜做的书籍，它的扉页被翻开，露出其中流淌的火纹。
这本书似乎正在燃烧，可这只是错觉。书本并没有燃烧，酒德麻衣眨眨眼睛，终于看清了这本一体铸造并镂空的青铜书籍中包裹着的红宝石。
“贤者之石？”从没有看到过如此大块的贤者之石的酒德麻衣不由得惊呼一声。
其实也不怪她这样惊讶。她不是没见过贤者之石 ，相反她还用这种精神造物特制出的弹头狙杀过几个高危混血种。在老板的库存里，这种东西还有很多。
只是那些弹头颜色太过稀薄，如同沉淀的微黄色血浆。酒德麻衣瞳孔地震，她真的没有见过这么纯的货，这块贤者之石只是放着就如同熊熊燃烧的火。在洞窟的微光下熠熠生光，灼灼其华。
参孙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很快重新看向祭坛。龙不明白这个人类又抽什么疯。她在进入祭坛的时候就用爪子把酒德麻衣放下了，驮着实在她太闹挺。
倒是一旁的路明非双手抱胸，慢悠悠地开口： “大惊小怪。”
“你！”
还没等他们继续拌嘴，那森奥的古龙将爪子放到了书籍上。
斑驳的铜锈随着巨龙的动作簌簌而下。
准备给路明非来上那么一拳的酒德麻衣瞥见头顶龙骸眼孔中亮起的幽幽蓝光。
她惊悚地抬头望去。
恍惚间，她似乎看到头顶的龙骨……在眨眼？
遗憾的是，她并没有看错。已经化作骸骨的巨龙低下狰狞威严的头颅。骸骨化的颈椎扭转，骨骼活动，发出刺耳又叫人牙酸的声音。
青铜锁链随着骨龙的动作相互摩擦，一根根锁链崩解，从龙身上脱离。它即将挣脱神留下的束缚，重新咆哮世间。
金属与墙壁在颤抖，在崩溃。躁动的骨骼与钢铁在这片不大的空间内共同弹奏出一曲毁灭的交响乐。
酒德麻衣抬起的手臂微微颤抖。
环视那四周高耸入云的祭坑 。她看向还在摁着书籍的参孙，酒德麻衣第一反应就是“坏了，被算计了”。事实在这里明摆着，她神志再不清醒都知道是眼前这条龙搞的鬼！
她已经能想象到青铜颅面下这龙是何等狞笑了…亏你之前装的那么惨！这几十岁的狐狸是真的跟上千岁的怪物玩不了聊斋啊！
目睹了这一幕的酒德麻衣欲哭无泪。
骨龙终于从祭坛上解脱出来了。它舒展完全白骨化的龙翼，遨游在祭坑的穹顶之下。淡蓝色的磷火在暗淡的宝石星空下四散纷飞。
路明非伸手去接这漫天的火雨。他接住一颗淡蓝色的微星，看着它在手爪上舞蹈着燃烧，然后熄灭。
参孙依旧孜孜不倦地用祭坛上的书籍遥控着骨龙的行动。她太久没有唤醒他了，在一些精细的动作上有些生疏。
“他是钥匙？”
“应该算吧。”参孙盯着上下翻飞的龙骸，抽空回答着路明非。炽烈的金色在她眼里流转。看的出来，遥控这具骸骨费了她不少力气。“他在逝去之前忘记把主人寝宫的开启权限给我了”
“他可真是个笨蛋龙。”
龙骸落到祭坛中央，落到参孙的身旁。参孙遥控着他，要他将头颅俯向书籍；龙眼眶中的眸火剧烈地明灭了几下，这是主人的馈赠，亦是他的对同类守护的报偿。
祭坛边缘处烙刻的坎离符号苏醒了，开始旋转。在机括的活动声中，酒德麻衣感受到屁股下的祭坛正在飞速向下坠落。
她向路明非投去问询的眼神，后者依然不屑地双手抱胸，“大惊小怪。”
听着路明非慢悠悠的声线，酒德麻衣恨的牙花子直痒痒。
坠落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祭坛很快就落到了祭坑的底端。
路明非抬头望去，祭坛的尽头是一处相对于龙类来说低矮的门厅。甬道连接着地宫。
在他们身后，骨龙重新收敛那些断掉的青铜锁链，他的喉间吐出幽蓝色白火，将它们熔铸修复；最后，这已经死去的龙重新把自己挂回祭坛中央。
“你们进去吧，我在这里等着你们。。”参孙挠了挠头上戴着的颅面，动作看上去有些喜感。”
“你是不是想把我们扔在这儿然后自己上去，好把我们困死在这里？”神志不清的酒德麻衣说话依旧不经过大脑。
面对人类的质询，参孙罕见地沉默了那么一瞬。
就在受不了的路明非捂着额头要把酒德麻衣拽走的时候，参孙说话了。
“我身体太大了，进不去。”她盯着祭坛上艰难活动着试图把最后一根锁链挂在身上的骨龙，微微开口，声音还是那么粗粝。“况且，没有我的话，他应该挂不上去吧？”
宝石与磷火倒映在那双金灿灿的，有些黯淡的大眼睛里。仰望青铜穹顶上虚假的星星，路明非从她的话里读出一股浓浓的悲伤。
她很聪明吧？经过路明非的点拨，她或许已经知道眼前人类样貌的他是谁了。她也许想通了某些关节，头顶的骨龙…是代替她挂在这里的。
她们，都是龙王的祭品。
他沉默地拉上酒德麻衣就往甬道深处走。
“谢谢您。”龙依旧俯首。
“嗯。”
“参孙没有背叛。”
“嗯。”
“主人也没有背叛。”
“…”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