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潜龙
叶胜躺在青铜造就的地面上,仰望着同样由青铜制造的穹顶。那里,亿万水滴正沥沥而下。
水滴打在他的眼球上,唤醒了那双了无生机的瞳孔。
陷入昏厥的叶胜骤然惊醒。
他像是从噩梦惊醒一般,肺部起伏,止不住地大口喘息。他挣扎着想起身,但大字型的身体却不听他的使唤。
他面目狰狞。
——痛,实在是太痛了!
叶胜发出无声的呐喊。
就在刚刚。
“教授这门还进吗?”谨慎的叶胜心存疑虑。
曼斯面色变了变。这个屠龙凶人显然是没想到青铜门会自己跑,还跑到这么诡异的位置。
门的侧面就是巨石。如果这东西趁他们下去的时候倒塌,盖住青铜门。他们就会被困在暗无天日的遗迹里。到那时,等待他们的就只有死亡。
迎着学生问询的目光,曼斯狠狠咬着牙。教授脸颊两侧的颚骨高高凸起,胡子都跟炸了毛的刺猬似的。
曼斯的内心天人交战。
危险,很危险。可屠龙的工作不总是伴随着危险么?
死?会死么?他不怕死,但是这里还有他的学生啊。
曼斯盯着叶胜看了一会。
走……还是不走?
仿佛是看出导师的顾虑,叶胜拍了拍曼斯的肩膀,他故作轻松地笑着说:“教授,做决定吧。”
曼斯点点头,他向学生伸出手。
“钥匙。”他沉声说。
闻言,叶胜在裤衩里摸索起来。不多时,一瓶猩红的液体出现在他的手上。
曼斯接过叶胜递过来的石英瓶,这是“钥匙”的血液。“钥匙”是一个小婴儿,一个无法发育的婴儿。但这个婴儿的血却能打开世界上所有的门,让人不得不惊奇。
曼斯蹲下,拧开石英瓶的盖子。盖子打开的一瞬间,红晕染了水体。鲜血奇迹般地涌向灿烂的青铜门。
狰狞的人脸上,血丝攀附,一滴不落地流入人脸的嘴中。叶胜分明看到了那青铜脸的眼球动了动。
看到这一恐怖现象的叶胜刚要提醒自己的导师,脚下白沙里的青铜脸就张大了漆黑的口,不由分说地将他们连同千百吨的江水一起吞入腹中。
无端的塌陷在江底形成了漩涡。在这宛如世界崩塌的裹挟中。叶胜清楚地感知到学弟给予的“涉界之膜”破了,强大的水压铺天盖地般袭来。
在黑视与窒息中,坠入遗迹的叶胜恍然看到一条破开致命旋涡的白鱼。
然后他华丽丽地晕了过去。
遗迹里,路明非从黑暗中走出。他越过因为小腹上插着青铜矛而无法动弹的叶胜。
这根矛应该是上面那处古战场里某位死鬼的武器。在恐怖的旋涡中,这柄武器跟随着水流落入龙墓,叶师兄很悲催地受了这无妄之灾。
他弯腰,取走了师兄手里死死攥着的香水瓶。
其实他的状态也不太好,一瘸一拐的。被旋涡卷进龙墓的路明非大头朝下,英俊的大众脸结结实实地和坚硬的青铜地面来了一次近距离的接触。现在,他认真地端详着手里的香水瓶。湿漉漉的鼻子下面正挂着两道猩红,看起来颇为搞笑。
长信宫灯悬挂在龙墓的穹顶,珠光华彩的宝石还有玛瑙折射着它的光辉,把整个大厅照的通亮。
火光照射到香水瓶上,发出三原色的光华。
路明非挑挑眉,“师兄,这是你的?”
没法说话的叶胜点了点头。
“你还用香水儿?我靠,你是不知道南梁的结局么?”路明非这下是真惊恐了。
他手一抖,香水瓶径直向下重重砸到青铜砖上,骨碌碌滚动着奔向黑暗。
叶胜目眦欲裂。
妈的这可是亚纪的香水瓶啊!她很宝贝的!要不是这次任务需要带一些“钥匙”的血她才舍不得贡献出来!不伪装成香水“钥匙”的血样根本带不上飞机!
垂死的叶胜立即开始垂死挣扎。
望着地上越摊越大的血迹,眼看着地上如毛毛虫般蠕动着往黑暗里爬的叶师兄,路明非挠了挠脑袋。
“居然没碎?还真结实啊。”他喃喃自语。
叶胜怒目而视。
下一秒,穿着粉色轻松熊裤衩的路明非伸手把地上顾涌的叶胜抄起来了。
膂力过人,真的是膂力过人。叶胜现在的姿态就像是被斯派克拎着的汤姆猫。
血水混着江水一滴滴地打在他们脚下,流入泛着斑驳的祭坛,铜绿夹杂绯红。
叶胜觉得头脑越来越昏沉,他感觉现在的自己连手都抬不起来了。
他很想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为什么如此疲惫为什么这样无力。
在他的视界里,世界蒙上悲剧的黑。
我这是……要死了?
叶胜脑海中突然蹦出这句话。
在联通天地的祭坛上,年轻人向头顶的诸神举起另一个年轻人。他似乎要祭祀,可穹顶上并无诸神,只有闪烁的火光。
握着锈蚀的青铜矛,路明非的瞳孔亮起。
有无声的风袭来,驱散了死亡的阴霾。
眼瞳里流淌着古奥纹路的路明非面无表情。
“不要死。”他盯着叶胜的双眼,以古代皇帝般的声调下令。
叶胜的眼睛跟随眼前的君王亮起,他只觉得自己“醒了”。磅礴的洪流从脊柱流淌,冲刷四肢百骸。那些他不被准许的力量短暂的为他所用。
他剧烈呼吸,仿佛要把整个世界的空气都吸入肺中。伤口止血,极速愈合的血肉向贯穿他腹部的青铜攀爬,似乎要将其消化;蒸汽从这个几乎裸体的男人身上冒出,他的体温攀升到一个不可思议的程度。
细碎的黑色细麟在叶胜的脖颈浮现,他舒服到几乎要长啸出声。
眼见叶师兄的状态有所好转,松了一口气的路明非干脆一不做二不休
他握住青铜矛,使劲向外一拽。
锈蚀的兵器在刹那间离体,刚有点人气儿的叶胜立即双目暴凸。
刚有点起色的龙化立即停止,叶胜再次华丽丽地晕了过去。
路明非松开手,失去意识的叶胜像一片融化的芝士瘫软着滑下去,躺在他的脚边。
“真jb菜。”刚客串完战地医疗兵的路明非表示很嫌弃。
要是麻衣挨了这一下的话,她大概自己动手就能把这根青铜矛拔出来吧?哪儿还用得着自己动手?
路明非颠了颠手里血淋淋的长矛,他觉得自己真的有必要提醒一下卡塞尔的教学老师们,你们要提高一下教学质量嘛。提高一下学生们的抗击打能力!打人的前提是要能挨住打!懂不懂!
挥舞着兵器的路明非无聊地往黑暗里走。看样子那个破瓶子对叶胜还挺重要的,都受了重伤还要往那边顾涌。
真爱啊。路明非感慨。
他为酒德亚纪默哀……你男人爱上了一群鱼和一个香水瓶啊姐姐!
赤裸的41码大脚踩在被水冲刷过的地面,路明非只觉得脚底被沙子石子咯的生疼。于是他将手里的兵器当做导盲杖来用,击打着大块儿的石子儿,深一脚浅一脚地往暗处趟。短暂的搜寻,路明非终于发现了那个被他丢弃的香水瓶。
香水瓶仰躺,倚在青铜柱上。他兴冲冲地冲上前,捡起这奢贵的瓶子。
在路明非身后的黑暗中,有什么东西伸过来了。
黑洞洞的管子顶住他的后脑。
“别动。”那人如此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