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战前会议
咣——当——
夏佐手中的剑再次被击飞,强大的力道让他禁不住后退了几步,最后干脆放弃了挣扎,直接躺在地上大口喘息。
迪尔姆德放下手中的双剑,径直走来向他伸出手:“需要休息一下吗?”
夏佐透过雾蒙蒙的视线,本能地抓住那只手:“当然需要。”
“您的剑法无可挑剔,”迪尔姆德眉头微皱,“只是您的左手……无论是反应、力道还是速度都没有问题,但连贯起来总会出现致命的偏差。”
夏佐举起左手放在眼前观察:“致命的偏差么……”
迪尔姆德握住他的左手,从小臂摩挲到指尖,低声咕囔着:“并没有旧伤,是什么原因呢?”
夏佐的脸直接红到了耳边,他有些别扭地抽回手:“我印象里没有受过伤,平常也没有任何不适,也许是我……不适合用双剑吗?”
迪尔姆德还在思考着之前对练的动作:“并不是,战斗技巧和临时反应都可以确定,您的左手具有丰富的战斗记忆。您完全意识不到这些偏差是吗?”他抬起头重新看向夏佐,然后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别开目光低声道了一句:“失礼了。”
“不,没什么……”夏佐转而盯着自己的左手,他到底忘了些什么,“我感觉不到任何偏差……算了,有什么能补救的方法吗?”
迪尔姆德摇摇头:“唯一的方案,我建议您不要用双剑。尽管实力有所限制,也总比把致命缺点暴露出来得好。”
夏佐没有反驳也没有同意,沉默了良久才道:“双枪也是这样的问题吗?”
“不,也许是武器的不同,得益于枪法的繁杂,一些偏差通过本能的补救,反而会出现奇效。但您本身似乎并不热衷于双枪?”
夏佐眼神暗淡下来:“拿双枪的话,我会害怕,”他拿出自己的银枪,又接过lancer的红蔷薇,双臂伸展,可就在挥舞的一瞬间,枪尖还未指向迪尔姆德,动作便凝滞了,“恐惧到下不了手。”
迪尔姆德注意到他的左手,竟然在发抖,直到他丢掉自己的银枪。与其说这像受到旧伤影响,不如说是一种诅咒。但如果是禁制或者诅咒,身为魔术师的他本身就能察觉到,又为什么一直对此束手无策呢?
“总归来说,能克服,但很难熬,”夏佐将红蔷薇递给了对方,“所以我不想用。”
迪尔姆德道:“或许这与您失去的记忆有关……很抱歉,我对此无能为力。”
夏佐摇摇头:“本就不关你的事。”或许迪尔姆德的存在对自己来说,已经很有用了。
两人从天亮练到了天黑,对于夏佐来说战斗是唯一能消遣时光忘却烦恼的事情,尤其是现在他完全找不到生存的意义时,便更容易忽略时间的流逝。
从迪尔姆德的角度来看,这样一个魔术和武技兼修的魔导士,无论在哪个时代都是极为罕见的。可就是这样一个人,他的记忆里毫无光辉灿烂的时刻,导致执着和专注反而成了他走向灭亡的导火索。迪尔姆德不是没见过这样的战士,他们璀璨如流星,或在黑暗中退场或在光明中消逝。但无论哪种方式,都令人扼腕叹息。
夏佐察觉到了对方的悲叹,渐渐卸去了力道,最终在一个错身后,他放下了武器:“今天辛苦了,就到这里吧。”
迪尔姆德点头,想说什么却又犹豫不决不肯开口。恰在此刻,天边突然出现闪烁的星辰,发出璀璨夺目的光芒。夏佐先是惊讶后来露出一个无可奈何的表情:“没想到来得这么快,竟然都到齐了。”
他回头冲着迪尔姆德摆摆手:“回房间收拾一下,我们要去见盟友了。”
迪尔姆德跟在他的身后一前一后进了城堡,然而夏佐径直回了房间换衣服,他干脆站在房间外的走廊上一动不动地看着窗外的景色。他的态度是从那次第二契约签订后才开始转变的,那个契约可以说是御主和从者之间的不平等条约,甚至可以说是御主的单方面付出。进一步扩大从者对魔力的索取和支配,换句话说,如果他以berserker的职阶降临,很有可能将御主的魔力吸干。可夏佐不同,好像是专门为了对付他对一切无所谓的态度,这第二契约成了他跳动的另一颗心脏。第一契约用来支撑从者的存在,第二契约则是被动的从御主身上不断抽取魔力来提升从者的能力。
契约完成后,不仅补足了不完整召唤的缺陷,还阴差阳错地加深了主从之间的联系。也就是从那次之后,他获得了来自夏佐的一大部分记忆,确切来说是从时钟塔离开参加猎魔团后的全部记忆。
——夏佐最后的死局全部得益于同伴的背叛。
背叛,舍弃。才会有那场毫无生还可能的战斗,整整一个猎魔团在等不到后备支援的前提下,守了一天一夜的灵脉。又在撤离时,被队里的叛徒封锁了所有撤离的传送通道。
在得知被召唤前发生的一切时,迪尔姆德有那么一丝庆幸,自己的御主还保持着正常的理智,但同时又充满了担忧。一个人在经历这些,既没有绝望也没有愤怒,似乎世间的一切都与他无关了一般。可越是活得云淡风轻,他本人就越靠近悬崖的边缘。
这也是为什么夏佐在向他求教武艺时他一口就答应下来的原因,因为他只有在打斗中才能发现夏佐有活人的生气,而不是像一个在人群中伪装的空壳人偶。
或许是自己根本放不下的骑士道,或许是对夏佐的同情,迪尔姆德没法向开始那样完全忽略夏佐的态度和想法。他开始有意无意地询问和思考夏佐到底想要什么,想做什么,他总归是没法眼睁睁看着本该光辉灿烂的夏佐一步步走向毁灭。
“在想什么,这么出神?”夏佐换好衣服从卧室出来时,正对上迪尔姆德靠在窗边,和煦的阳光洒在他身上,看上去耀眼又温暖。如果不是要去参加会议,他倒是愿意多欣赏一会儿闻名遐迩的“光辉之貌”。
迪尔姆德看向他,有些呆滞,脸颊微红又将头转向一旁:“不……没什么……”过了一会儿又将视线重新投在了对方身上,小声道:“您的头发……
“啊,”夏佐恍然大悟,“一点小手段,将魔力存储在头发里,再用法术收起来了而已,不然平常生活会有些别扭,”他回头看了看自己垂到脚踝的长发,“也算是彰显身份的方式吧,魔术师不同于战士,他们更看重身份和地位,这样可以有效减少很多麻烦。”
其实不单单是头发,夏佐换上了魔术师制服,看上去温文尔雅,再加上那头银色的长发和一副金框眼镜,平添了些许冷峻高傲的气质。
迪尔姆德注意到他的眼睛泛着微微红光,但等夏佐正视自己时,那光芒似乎又消失了。
“嗯?”夏佐歪头打量着他,“你在看眼睛吗?”他抿起嘴角露出一个笑容,“这可是货真价实能直观第二魔法的魔眼,名为观测者之眼。”
“原来如此。”迪尔姆德恍然大悟,竟然是第二魔法,难怪他当时能看见平行世界的四战。
夏佐笑得有些无奈:“我知道有些不适合我,但你也不至于这么惊讶吧,但总归是魔术师的聚会,总得摆点谱,不然……”
——你和我都没有好果子吃。
夏佐将后半句话噎了回去,只是眼睛里闪过一丝挑衅:“走吧,我的骑士。”
迪尔姆德笑着躬身行礼:“是,我的主君。”
聚会的地点在爱因兹贝伦的森林城堡里,虽诺赛因斯和爱因兹贝伦的据点都隐藏在森林里,但距离却不算近。尤其是在知道lancer不会开车后,夏佐坐在驾驶位笑得十分畅快。徒留迪尔姆德坐在副驾驶位尴尬得不知所措。
“咳咳……”夏佐擦掉眼角呛出来的泪水,一边望向身边坐得板板正正的从者,“虽说你是个lancer没有骑乘技能也是情有可原,但你摆出一副委屈的表情实在是……哈哈哈……请原谅我的无礼,但你的表情实在是太好玩了……”
“御主……”迪尔姆德有些难为情,红晕一路从脸颊烧到了耳边。
“好啦好啦,”夏佐竭力止住笑,“现在多享受一会儿快乐,到了那边可就不会有多舒服了。”此刻他的脑海里浮现出上一次与肯尼斯老师的不欢而散,也不知道这次老师会不会出言相讽。
当到了爱因兹贝伦的城堡前,两人已经感受到了许多不同的魔力波动,当然最明显的还是爱因兹贝伦的现任当家——伊莉雅,一个和自己差不多遭遇的炼金人偶。
不,或者说,她会比自己更好一些。对于一个一开始便知晓命运和身份的人来说,未曾拥有便不会恐惧失去。夏佐甩甩头,将脑海中的想法一一抹除,现在的他,是诺赛因斯的家主,可以在十二君主前横着走的奇迹。
他带着法杖和迪尔姆德走进了爱因兹贝伦城堡大厅的大门,原本喧闹的人声,因为夏佐的出现而逐渐平静下来,最终整个大厅陷入死一般的寂静。不少人感叹于这二人惊为天人的相貌和气质,但更多的是畏惧夏佐那双赤瞳魔眼。
尤布斯塔库哈依德带着伊莉雅亲自出来迎接,双方在行礼之后,夏佐才对阿哈德淡淡道:“我是艾尔索·冯·诺赛因斯,阁下不必多礼。”
诺赛因斯……
四周即刻掀起一阵慌乱,或震惊或恐惧或鄙夷或崇敬,因为诺赛因斯这个姓氏,早可以写进书本丢进历史的洪流中。
“开……开玩笑的吧,诺赛因斯那个家族,竟然还有后人吗?”远坂凛吃惊地望向夏佐。
“是真的哦,”露维亚撩起头发漫不经心道,“他不仅是诺赛因斯正统继承人,据说还完美继承了其家族全部的魔术刻印。”
远坂凛不可置信道:“怎么可能……那样的话……”
“那可是名副其实活着的魔术刻印啊。”露维亚收回了眼神,摆摆手无所谓道,“爱因兹贝伦那个小姑娘在他面前都相形见绌,更不要说我们了,完全不是一个等级的嘛。”
夏佐没有理会周围人的议论,而是专心和阿哈德谈论起武器打造的事情:“……您不必谦虚,爱因兹贝伦的炼金术是连诺赛因斯都要仰望的存在……”
全场现身的从者并不多,一是因为正统魔术师本身的骄傲和矜持,再者就是伊莉雅身后的赫拉克勒斯,拥有传说中“十二试炼”,即便是沦为berserker也没有被夺取神智和技力的顶级从者。
迪尔姆德顶着魔术师们不怀好意的眼神牢牢地守护着夏佐身后的位置,当然其中也有肯尼斯厌恶的目光。当然人群中除了警惕,还有不少女魔术师惊叹于这主仆二人惊人的容貌,拥有“光辉之貌”的迪尔姆德自不必说,即便是魔术师有着极强的抗魔性,依旧沉迷于其本身的相貌。紧接着是夏佐,在时钟塔时,他深居简出甚少所以并没有多引人注意。这次不仅换上了法师制服,又带上了眼镜,看上去儒雅清冷,再加上他本人俊雅的面容和一袭银色长发,让人禁不住想起传说中的月之精灵,美得模糊了性别。
“……我相信爱因兹贝伦家的炼金术,打造一柄能够实现宝具降灵的武器不算天方夜谭,相应的材料我都会提供,当然你可以说说你的条件,”夏佐淡淡道,“当然圣杯不在条件范围内。”
“也绝非易事,”阿哈德冷静地评估着可行性,“我不会拿圣杯当作筹码,”他转头看了看不远处的伊莉雅,“那么,守护者契约如何,在爱因兹贝伦和诺赛因斯利益不冲突的前提下,我希望你能保护伊莉雅。”
夏佐笑了一下没有立刻表态:“这算是联盟么?”他转而环顾了一圈魔术师们,“两大家族联手怕是要成为众矢之的了。”
“只是在你有能力之下,充当爱因兹贝伦的保护伞,这种情况也并不一定常见。”
夏佐点了下头:“那么要签订魔术禁制么?下次我把材料带过来的时候如何?”
谁知阿哈德却摇摇头,说了另一种协议:“守护誓约。我需要的是艾尔索的承诺,而不是诺赛因斯。”
夏佐先是有些惊讶,再然后露出一丝嘲弄的笑:“看来诺赛因斯还是这么不受人待见,哪怕他们拥有如此悠久的历史。”他摆摆手,“那么下次拜访时我会带着材料过来,守护誓约的话,”他在人群中望了望却没有发现那抹熟悉的身影,“也得等骑士王出现才行呢……”
“哈?”间桐慎二不屑地瞥了一眼夏佐,“就那个娘娘腔,是最强的魔术师?”
“慎二——”远坂凛瞪大了眼睛,这家伙不愧是拉仇恨的一把好手。慎二的声音虽然不大,但足够每个魔术师听见。那名诺赛因斯的脾气秉性他们又一无所知,如果对方追究起来,想动手杀了他们,比碾死一只虫子还简单。
夏佐没有理他,迪尔姆德再没有得到御主的首肯时,也不会轻易动手,即便是他本人对此有些不悦。
阿哈德点点头,两人算是将武器打造的事情定了下来。因为下了禁制的缘故,他们二人的谈话,周围人完全探听不到,只能从他们的反应上看,大概率是相谈甚欢。这次聚会的目的本就是同阵营的人相互认识或者优先结盟。不少人其实是带着目的而来,所以这个小插曲并没人放在心上。
阿哈德达成了目的然后径直退场,夏佐若有所思地望着伊莉雅,最终还是放弃了去搭话的想法,那种事情等契约签订了再做也不迟。
“诺赛因斯前辈……”韦伯从外围挤了进来,但当看到夏佐时也是有些微微吃惊,“你的头发……是魔力吗?”
“韦伯,”夏佐打了声招呼向他走去,“见到老师了吗?”
韦伯点点头:“在另一边,还是老样子……”他的表情有些无奈,“我劝你还是不要去招惹为好。”
“索拉薇女士也跟过来了吗?”
韦伯摇头:“她是不会参加这种聚会的。”
夏佐回过头看向站在不远处的lancer长出一口气,希望不会出什么幺蛾子。就在此时,他突然看见一个紫色的身影从远处走过,他莫名地觉得熟悉,本能地向那个方向跑去,然而却扑了个空。
迪尔姆德紧跟着他跑过来,却在看到对方落寞的背影时选择了沉默。
夏佐怔怔地站在原地,左手似乎不断传来一阵阵抽痛:“那个人……究竟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