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男人的眼泪

    乔安转着眼珠，看着眼前这个男人。时隔七年，她终于再次仔细端详他的脸，不带任何躲闪。

    她知道他在一点点重新靠近她，小心翼翼，生怕太急惹恼了她。

    还是记忆中那双漂亮的眼眸，带着热切和祈盼，深情凝视着她，让她不忍拒绝。

    他看出她的迟疑，眼里散发出希望的光芒。

    乔安猛地一激灵，然后呢？然后让他留下来，接吻，上床，再开始恋爱？过去就此一笔勾销？

    只要上了床，一切性质就变了。就如她默许了过去他的销声匿迹，默许他不必多做说明，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乔安将手抽出来，冷冷道：“你可以走了。”

    他难以置信，怔怔盯着她不动。

    “我还没想清楚，你走，回国后别再找我。”乔安没有感情地说，她逼自己冷酷，以防再给他可乘之机。

    “就不能……”他哽咽道，又不知该说什么。

    他的眼眶红了，瞳孔上浮出一层泪，满含自责、愧疚、不知所措。

    乔安诧异，她没想到他会哭，也从未见过他哭，这是现实生活中她第一次见到男人哭。

    瞬间，她心疼了，跟着他一起落泪。

    事后回想，她觉得男人在这个世界混可真容易多了，女人若用哭泣挽回一段感情，大多数只会招来更多厌恶。而男人一流泪，女人便母性大发、深受感动，脑补一番痴情种的情节，以为对方定是有情有义之人。这简直是女人生理上的桎梏。

    乔安还有一丝残存的理性支撑，擦干眼泪，仍坚持让殷才离开。

    “一切都变了，我不是七年前的我。我爱过你，很爱很爱，甚至以后再也不会这样去爱一个人，但从你消失的那刻起，我们之间就结束了。”她说。

    他哭得像个孩子，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直至离去。

    这晚，乔安把自己埋在被窝里痛哭，全新的枕头套上沾上了一滩滩泪痕。

    终于了结，是悲伤还是解脱，她说不上来，只觉需要一场放肆的哭泣来纪念这段她唯一彻底投入的感情。

    接下去一周，乔安时不时又想起殷才落泪的情形。上海到伦敦相距9204公里，直线飞行12小时，机票7000多，来回便是18408公里，飞行24小时，花费一万五

    乔安思忖着他为她的付出。

    她开始觉着自己有些残忍，可思前想后，又想不出更好的处理方式。她想象着他孤单落寞的身影，坐着长途飞机，身边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在接下去的一段时间里，他可能会走不出情绪，生活在悲伤里。

    无可救药的同理心泛滥。

    乔安到四十岁左右才了解男女处理情绪有巨大差异。此时她不知男人产生血清素的速度比女人快30以上，他们可以迅速从愤怒、悲伤和压力等情绪中恢复过来。

    他们分别后的第二天，殷才就为自己找到了平衡点。

    飞行途中，他告诉自己要理解乔安的任何情绪，一个漂亮姑娘，在最美好的青春里为他守身如玉，光想到这点他就骄傲欣喜，足以抵消所有被拒绝的忧伤。

    她等我七年，怎么闹都是理所当然，况且她说爱我。殷才选择性地回忆着乔安说的话，她那些悲伤的控诉，在他这儿倒成了滋养他的情话。

    我也可以等她，一年，三年，五年，无论多少年，只要她没有嫁人。

    下定决心后，他便不再去纠结感情上的事。毕竟，等他回去还有一摊子等待开启的事业，和一群仰仗他扶持的老下属。

    过去他所在的保险公司是行业里数一数二的大企业，上市公司，世界五百强。大公司有大公司的好，工作稳定、管理规范、说出来体面。同时，大公司晋升通道窄，职位和收入永远有瓶颈。

    尤其对底层员工来说，无论怎么努力，收入似乎仍很难突破。公司总有一帮不做业务的后台管理者，整天挖空心思研究绩效考评，想方设法将他们的工资限制在一个范围内。考核的指标倒年年涨，美其名曰设计地让员工跳一跳能够着，工作起来更有动力。

    殷才是底层业务员出身，看不惯纯粹做后台那些人，他带团队时，总要想方设法给下属们争取利益。武将斗不过文臣，自古如此，他在大公司的环境里能做的有限。

    这几年，电销业务市场趋向饱和，过去能拿两万的业务员，工资砍了近半。他们多是拖家带口，扛着房贷车贷的人，一万左右的薪资在上海生活挺辛苦。所以殷才到新公司后，不少人也想跟他过去发财。

    去年他刚加入继父的公司，心里没底，所以让大伙儿稍安勿躁，想着今年业务起来后，再安排些自己人进来。

    说起来，他也才28岁，境况已是大多数沪漂终生奋斗的目标了。提早进入社会，抓住了金融科技爆发的小高潮，又在低价位买房，还贷压力很小。他有时候会想，读不读大学真无所谓，现在他也有本科文凭，买来的，可谁会去质疑一个高管的文凭真假。

    乔安说一切都变了，她不是以前的她，他自然也变了，但对自己的大多数转变，殷才是颇为满意的。

    如今人人喜欢他。男性朋友们喜欢他，都用一种相当尊敬的态度对待他。他总是用他那种充满自信且合乎逻辑的语言与他们交谈，适当的时候也有行动支持——这种言行举止常能帮朋友们解决一些迫在眉睫的麻烦。

    女性更不用说，他向来招女人喜欢。因为童年与青春的底色，使他时常流露出忧郁气质，让女人们萌生爱怜。近年他又变得爱吃喝交际，爱把人聚拢在身边，也说些下流话，显出一副玩世不恭、寻欢作乐的模样，简直让女人又爱又恨。

    当然这方面他要收敛了，因为乔安。

    他怀揣着希望沉沉睡去。万里高空，飞机的引擎在轰鸣，商务舱里的座椅宽敞舒适，并不影响他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