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真伪

    经济基础也决定家庭地位，徐小梅的收入很快超过了他丈夫。公婆本是非常势利眼的人，过去徐母来看徐小梅，总是坐几个小时就走，从不敢在她家过夜。

    最近一回，徐小梅打电话跟乔安说：“今天我妈来北岸，终于肯留下来玩几天了。我带她去银泰百货买了套衣服，当然也给我婆婆买了一套。”

    “你个端水大师。”乔安赞道，打心眼里为徐小梅的松弛而高兴。

    陈世杰升职了，调到医院药剂科，负责采购和管理医院所需的药品和医疗器械。他自知在学术上无从建树，就将重心转移到医院行政工作。他属于天生有政治头脑的人，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在院领导、医生和药品供应商之间周旋得当，如鱼得水。

    周洋举家搬到上海后，陈世杰请周洋和乔安吃饭。这是他第一次请乔安吃饭，尽管两人同在上海多年。这回他出人意料地大方，不但选了个高档餐厅，饭后还一定要开车送两人回家，用他新买的路虎车。

    如今，他俨然成了朋友中最最成功的人士，举手投足间流露着见过世面后的宽大与和气。果然是“衣食足而知荣辱，仓廪实而知礼节”，乔安在心里笑。

    见面后，陈世杰絮絮叨叨地陈述着他的工作、医生同事、学区房子，以及他对优质生活的见解。他们聊到的每一个话题，陈世杰都会做总结性发言，语气中带着毋庸置疑的坚定，仿佛只有他的见解是经过实践检验的真理，而乔安和周洋所说的，不过是女孩子家家的臆想。

    他张口闭口叫她俩美女，听得乔安一晚上膈应。

    “谢谢两位美女赏脸陪我吃饭为美女埋单我很乐意美女要多喝点汤汤水水，皮肤会更好”

    谈话间，陈世杰漫不经心地问起乔安的工作：“你还在做那什么工作？”

    “嗯，还在做猎头。”乔安回答。

    “哦哦哦，还在做猎头。”他用古古怪怪的语气重复道，然后又没了兴趣，仿佛那是个不值得花时间了解的东西，吧啦吧啦再次说起他医院里主任医生们的富有与风流韵事。

    实际上，事业有成的陈世杰正在考虑结婚对象，他又一次考虑到乔安，也又想到她的家境、工作，还是纠结不够门当户对。他在自己的信息茧房里，傲然对乔安做出判定，但事实是他对市场化的职业了解甚少，也不知乔安这年的正经收入不比他的灰色收入低。

    陈世杰知道周洋的近况不好，坐在旁边，就能感受到她浑身散发的低沉气压，他小心翼翼地避开雷区，只同她聊些小时候的趣事，以免给自己招惹难题。

    等提及刘辰，陈世杰同情地抱怨着：“上次回家约刘辰，他都不愿意见面。唉！刘辰今年性格变了，好像越来越内向，有事情也不跟我商量了。”

    跟你商量？然后听你不停地炫耀吗？是我也不要见面，那只会更心塞。乔安默想。

    “也许是你太优秀，他见了有压力。”乔安说。

    “嗨！同学之间想这些干嘛。你们也知道职场里没啥意思的，我更珍惜老同学之间的友谊。不过他这两年困难，我之前借给他二十万，估计是还不出来了。”陈世杰说。

    刘辰确实跟很多人借过钱，但没问乔安。他破产后，乔安主动问了一嘴，表示自己还有些积蓄，若他生活有困难，可以匀几万元救急。刘辰拒绝了，她说乔安独自在外，攒些钱不容易。

    听到这话，乔安觉得刘辰好像又变回了当初那个人，脱去财富的外衣，他仍是那个简单、重情、好好脾气的少年。

    也许，我们的一生中，都会遇到贫穷和富裕的时候。贫与富是老天设置的考验，考验着人性的善恶与真伪。

    二零一一年的春节前夕，乔安的公司里发出一则公告。下年，公司在伦敦总部有些新项目，需要派遣几位国内的员工过去。

    这算不上什么好差事，除了一点外派补贴，薪水还是按国内的标准发。而且，去伦敦后只能做英国客户的业务，手头上熟悉的国内客户都得暂交他人维护。说是暂交，回国后一般收不回来，过去外派的员工回来，总得从头开始，所以大家盘算一番都不愿意去。

    乔安早已进入职业倦怠期，她发现销售性质的工作，有很大一部分是市场赏饭吃。市场好的时候，业务多收入高；进入淡季，怎么努力也不顶用。这些都还好，她依旧保持着节俭的习惯，积蓄富余，生活不至于有波动。

    但她不满足的是自我能力的精进。这份工作，当掌握了基本的技巧后，就没太多花头了，剩下的是日复一日的重复。

    也许每个人都会有欲望无穷的地方，有的人是对财富、地位，而乔安这种人是对认知、兴趣。她忍受不了日日无聊地消耗光阴，尤其在她知道世界如此丰富，她又诸多未知的时候。

    有一天她翻阅科普杂志，看到科学家们花费数年精力财力，终于探测到一束距离地球137亿光年的光。她如同大梦初醒，意识到我们看到的所有来自宇宙的星光，不过是过时的东西，是万年甚至亿年前发生过的。

    那现在呢？遥远的宇宙正在上演什么样的戏码？

    人类一无所知。

    她不禁悲从中来，天地间有那么多值得去探索的东西，我却天天坐在格子间里浪费时间，过着毫无意义的生活。

    说来奇怪，上高中时乔安最讨厌物理，不知怎的，上班后反而啥都有兴趣学。她一度认为，十八岁之前并不是人类学习的黄金期，十八岁之后才是。她这个猜想，后来在读到某个哲学家的书时得以证实。

    可惜社会不会等你到十八岁后觉醒，在你年幼无知时，就有无数强大的力量推着你加速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