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潦草
那时候，周洋刚落实工作，周父周母便马不停蹄地安排上相亲。
最先周母介绍了个，与周洋一般大。那小子对她态度冷淡，既然对方不主动，她又忙于应对初入职场的混乱，于是很快断了来往。
骆明远是介绍过来的第二人。他大她四岁，这时候是真心准备好找结婚对象的，他对她表现得殷勤周到又不失分寸，与上个目空一切的小子对比鲜明。周洋后来知道这是精心准备过的，包含着他超过十次相亲的经验总结。
而且他给周洋不少工作上的建议，帮她缓解了一些燃眉之急。
除了外表差强人意，最初周洋对骆明远的印象挺好，睿智、沉稳，还有光鲜的学历和工作。结婚对象，外表不那么重要，那会儿她经常这么对自己说。
实际上那个阶段，她真的没有意识要去细想，有股强大的惯性，像个结界把她的脑子封印住了，糊里糊涂走到现在这步。还有更重要的是，她总以为父母把过关的人不至于出错。
现在她也觉得自己脑子不好使了，才见两个相亲对象我就从了，怎么就这样随便！想到这里，周洋简直想抽死自己。她又想起那会儿还去跟乔安说婚姻应该怎样，蠢不自知，简直羞死人了！她想着想着，不禁嚎啕大哭，带着自怜、不满、悔恨。
“最近忽然觉得，我之前的人生过得极其潦草。”她找乔安聊自己的苦闷，“可一切已成定局，往后的日子这么长，想想就好绝望，我恨死自己了。”
“不能全怪你，r市大多数人这样，干什么都急，好像一定得着急忙慌地往前赶才能得到好生活一样。大家都会碰上混乱的时期，慢下来、停一停或许能考虑得更清楚些。”乔安说，她没想到自己之前任性且惶惑的决定，倒成了周洋的羡慕之处。她试图帮她想些解决方案出来，踟蹰良久，只觉得无解。这才刚结婚，总不能劝她离婚吧。
“也许你让自己忙起来会好些，找感兴趣的事情做，看书、旅游，去看歌剧、演唱会都可以，你有钱有闲可以自己找很多乐子。”乔安说。
乔安的意思是她可能太闲了。确实，自从骆明远跟老周告状，说她经常去酒吧和ktv后，她几乎就停掉了所有娱乐活动。
“你说他恶不恶心，多大的人了还告状，假惺惺地装作随口提起，说自己去办事的时候看到我了。”周洋愤然道。
“他是不是拿你没办法了？你厉害起来，也没几个人对付得了。从性格方面来说，你还是可以在两性关系中占上风的。”乔安试图鼓励她。
“最好笑的是老周刚开始不相信，他一直以为我在外面也跟在家里一样乖巧。然后骆明远便说可能看错了。”
“你承认了吗？”
“承认了啊，我这么大了还不能正常跟朋友出去玩呀。然后老周就让我以后少去，或跟骆明远一起去。老周总算有进步，现在不会胡乱对我发脾气了。”周洋说，“话说回来，r市真的好无聊啊，也难怪大家只能去喝酒唱歌。”
“不过我也不想跟刘辰去玩了，他们老去那种会所，越来越没分寸。被庾亿洋带的，他经常要请些银行里的高管，喝很多酒，有时候还会叫公主。”周洋续道。
“公主？”乔安问出口才反应过来，“哦，我知道了。听陈世杰也说起过，说r市现在的年轻人作风不太好，爱出去鬼混。”
“年轻的倒好些，毕竟女朋友和老婆还青春靓丽，不比那些公主差，其实就逢场作戏。那些上了年纪的男人就很恶心了。”周洋说着，脑中闪过骆明远，最后她把骆明远归在中年人之列。
“刘辰不会也叫公主吧？方芳这么好，而且已经怀孕了。”
“据我所知也有。不过他应该是为了处关系，大家都叫他总不能独自高洁吧，那就没办法融入圈子了。”
“什么破烂圈子，恶心死了。”乔安说。
“现在r市很多这样的，我们家族里的亲戚，你叔叔舅舅之类，说不定私底下都找过小姐，外面彩旗飘飘，家中红旗不倒，外人面前人家照样是模范夫妻。”
“听了你说的，我要对婚姻产生恐惧了。”
“别结婚，尤其别那么早结婚。”周洋说。
六月底学校放假前，校里通知将给教师们安排一次旅游，可以选贵州山区，也可以选山东青岛。
办公室里立马热烈讨论起来，周洋也边听边考虑着，她倒无所谓去哪个地方，关键看跟谁一起去。跟她要好的两个老师有分歧，一个觉得贵州的景点丰富些，有黄果树瀑布，有苗寨，还有喀斯特地貌。另一个老师因为要带上小孩，所以更倾向去青岛赶海。
“那你自己想去哪个地方嘛？不能只考虑孩子的喜好吧。”那个未生娃的老师嘟囔道。
“周洋，你出来一下。”
周洋听到有人唤她，转头见是张琦。她心里一惊，起身走到门口时，脸上已火辣辣。
“我选去青岛。”他说。
“啊？”
“你也选青岛吧。”
“哦。”她没有思索就答道，也不知是不是排练歌剧留下的后遗症，张琦对他的吩咐，永远带着坚决和认真，逼迫着她必须答应。
“就这样。”他说，然后准备离开。
半个月没交流，两人的沟通能力简直都倒退得厉害。周洋反应过来后，忙叫住他，问他为什么。他说那段时日青岛有个音乐节，他会去做朋友乐队的嘉宾歌手，然后提起周洋说过想听他唱摇滚的话。
“我会唱自己写的歌。”他说。
周洋突然不知该以怎样的身份表态，朋友？同事？还是其他什么？愣了几秒，她才生硬祝贺道：“挺好的，你终于可以自己唱了。”
“随便你吧。反正我去青岛。”他傲娇道，随即离去，脚步的动作不太自然，似乎随时可能转头再跟她确认一遍。
周洋看着他的背影，一份实实在在的暖意生发而出，不是来自外面的阳光，而是从心底里涌出来的，填满了她所有的空虚。接下去的时日，她数着日子过，有时甚至把一天分成几段，好精确计算到底过去了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