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音乐老师2
次日，张琦开了一辆很破的老款北京吉普车来接周洋，他说是在大学里买的二手车。手动挡、手动车窗、没有空调。
周洋知道他家里条件不差，他就跟“摇滚猫”唱的一样：“你若给我乳酪，我会闻闻冷笑，因为我只喜欢自己找到的。”
五月的r市已经入夏，关上窗车里跟蒸笼一样，所以他们一直开着车窗。车行驶在高速公路上，风灌满了眼睛，头发被吹得四散。说起来，张琦的头发比周洋还长些，且发量富人，他时不时就将眼前的长发往后撩，然后摇摇脑袋，使长发更舒展些。
他们很少说话，耳边是呼呼的风声，说话得大声喊出来，对方才能听到。两人各自怀揣着心事，一直往前开，一直往前开。安静的行驶，沉默却有不可思议的力量。
她的心思全与张琦有关，碎碎的，杂乱无章。侧脸时瞥见的他的鼻梁、喉结、手臂肌肉线条，他打方向盘、挂档的手势，及时不时把左手挂在车窗上的不羁姿态，在她的脑海里胡乱盘旋。然后她又想到他的狂放性格，可能的喜好，他让她觉得好奇。
t市没有专门的马戏团，他们只能去动物园里的马戏团，而且得等到下午三点才开始。他们在动物园里找喝东西的地方，只有小孩吃的炸鸡店，地方还算宽敞干净。
“你吃啥？”张琦问。
周洋要了汉堡和薯条，张琦又买了两杯可乐。
“为什么不继续玩乐队了？”周洋嚼着薯条问他。
“玩不下去，演出太少。”
“好可惜，我还挺想看你唱摇滚的。”
“你是不是觉得我不该呆在学校里？”
“是啊，我觉得自己也不该呆在学校里。”
张琦笑：“你有没有发现东部这些经济好的城市没几个正经乐队？在这样的城市里玩摇滚简直不伦不类。”
周洋想了想，似乎真是这样。
“你可以去其他城市呀。”她说。
“先攒点钱。”他拂了拂长发，“好像也攒不下几个钱，忍无可忍的时候再说吧，想不了这么远。”
他毫不避讳地说起自己缺钱，周洋竟不觉得反感，也许自己讨厌的不过是穷酸的气质。她和乔安吐槽骆明远时，乔安说，贫而不穷也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张琦告诉周洋平常还是会写歌，然后卖给能上舞台的人。“暴殄天物，”他咬牙切齿道，语气中又带着些许心满意足，“那些家伙根本唱不出我想要的感觉。”
后来，他们聊起对《猫》的理解，经过前段时间的沉浸，周洋终于有信心跟张琦聊些对葛丽莎贝拉的感想了。
“她年轻时曾是猫群中的明星，美艳动人、魅力四射，随着年华老去，她被猫群孤立，独自在城市中流浪，对生活早已麻木。《memory》是她带着恍惚的记忆，在月光下回忆一生。”
“比老去更可怕的，是没有人再记得你。”他说。
下午三点，他们在小孩子的吵嚷声中观看表演。空中飞人、大变活人魔术、驯兽表演等一系列小朋友喜欢的节目结束后，终于等到一场舞台剧。他们甚至不知道剧名是什么，只看到一群穿着亮片服的人跑来跑去，秀着高难度的动作。
“没有情感表达，业余表演就这样，光有夸张的动作和表情，观众感受不到任何深层次的东西。”张琦说，“不过我们可以学点舞台布景，反正我们是业余中的业余。”
“我还以为是自己肤浅了，完全没get到表演的主题。”周洋笑。
“没那么复杂，要是表演到位，正常人都会有些许感受。可能感受到的东西不同，但不至于无动于衷。最大限度地引起共鸣，好的表演无非就这样。”他说着自己对表演的理解，用不容置疑的语气。
此后，周洋几乎成了张琦的副手，帮着他一起寻找舞台所需的材料。他们在学校里发起旧物回收，海报贴在学校的宣传栏，底下写着一对联系人——张琦老师、周洋老师。
他们回收了一堆废品，大型的包装纸盒，叠在一起便是都市高楼，装过海产品的白色泡沫箱，带着腥味，周洋要用彩色包装纸将它们层层包裹起来。他们还做了棵大树，一开始周洋觉得很难办到，等渐渐成形时，她惊叹自己被埋没的动手能力。因为大胆创意、变废为宝，他们还为学校贡献了一则新闻，宣传到r市教育圈。
她经常主动请缨留到很晚，沉浸在乱七八糟、临时起意的手工活里，看着一个个成品她心满意足。这是她亲手编织的童话，对，张琦说过，这是一个童话剧。有时她会想起骆明远，说不定已出现在她家，坐在沙发上跟老周看中央四套，然后聊那些不着边际的宏观大事，海峡两岸是她家里的固定节目。
那种生活跟演出相关的种种相比较，显得蹩脚又枯燥。舞台上，她需要凝神聚力、神经紧绷、全情投入、酣畅释放，生活中断不可能如此鲜活地表达自己，她对这种感觉无比着迷。
临近正式演出，大家对表演的态度也认真了许多，排练时，张琦对周洋的要求尤其高。
“从美丽到衰老，你遭到了整个猫族的厌弃和拒绝，孤独又痛苦，没有表现出来！完全没有！”他会当着众人的面对她吼，“你不是在卖弄风情，也不仅仅把歌唱好。你是在品尝命运的滋味，同时，这是整个猫族的共同命运，你肩上责任重大！”
周洋感到委屈，平常她没这么脆弱，不至于被人说几句就要陷入哀愁，那她在家里就没法活。因她很久没有如此认真对待一件事情了，多多少少怀揣着期许，因此面对他的态度简慢、粗鲁无礼，简直有些不能忍。
等她重来一遍时，情绪倒是饱含了忧伤。
这回张琦又说起其他问题：“我看到的只是一只平庸的猫，是化妆的问题，到时候你要把自己扮得老一些，惨一些。没必要这么漂亮，会让看的人出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