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普通很好

    年近四十，受大环境影响，朋友们或多或少，在生活的某些方面走了下坡路。

    刘辰还是老样子，徐小梅再也赚不到外快，教育部查的很严，不允许教师私下办补习班。

    乔安卖了外滩的房子，搬到外环，普通小区的经济适用房。她和殷才收入都不高，换到这样的房子不用扛太多压力。

    连一贯精明，步步为营的陈世杰也遇上了他躲不过去的劫。

    他倒不是经济上的困难，因为他跟乔安提过打算将资产转移到美国，想来这些年赚的不会少。

    我们生活的地方，给他创造了财富，他却想把这些财富带去别的国家。军籍、党员、医生，这些身份也安不住无限膨胀的利己主义的心。

    乔安在心里不屑，但没勇敢到把这些话说出口，只说美国挺不安全的吧。陈世杰便巴拉巴拉反驳，说美国其实是最安全的地方。他说来说去，只提到了资产方面的安全，好像保住了财富，其他方面就都可以接受。

    他的军籍限制了资产转移，只好等孩子将来出国读书再做打算。

    陈世杰两个孩子，大女儿十一岁，上小学四年级，小儿子上幼儿园。

    疫情解封的次年，乔安夫妇和陈世杰夫妇见了三次。此前他们已有两三年没聚，托孩子的福，大家有了更多相聚的理由。

    陈世杰有钱，两个孩子都上最好的私立小学。乔安负担不起一年十几万的学费，孩子上就近的普通公立学校。但这不妨碍孩子们玩得好，乔安的儿子活泼开朗，是个社交达人，跟谁都能玩在一起。

    第一次叙旧后，陈世杰很快提出再次见面。原来是他的女儿在学校一直没朋友，很希望能与乔安的儿子在一起玩。于是乔安把他们约到了自己家。

    吃饭时，乔安了解到了陈世杰的难处，一开始是老杨说起的。陈世杰夫妇有孩子后，彼此的称呼改成老陈、老杨。

    老杨想把女儿换到公立学校读书，小女孩跟不上私立学校的学习强度，一直成绩倒数，还出现了心理导致的身体问题。

    “她总跟我说身体不舒服，一会儿头晕眼睛疼，一会儿腿抽筋，我带她去医院检查，医生又说没问题。”老杨说。

    乔安想到了躯体化障碍，这背后的心理机制是情绪问题转化为躯体不适，所以叫做“躯体化”。身体的这类不适感，其实就像是一种心声的表达：“我很难过”，“我感觉很不安”，“我很需要别人能关心我”。

    乔安回头看了看孩子们，他们早早下了饭桌，正围着一盘糖果玩游戏。他们自己发明的玩法，很有趣的样子，个个笑得灿烂奔放，无忧无虑。

    “萱萱的性格好温和，不争不抢，应是能跟很多人玩好的类型。”乔安说。

    “小学之前，我带她出去是人见人夸的，大家都说这孩子性格太好了，又开朗又大方。上小学后也不知怎的，主要是学校那个环境，学习不好的孩子总被老师批评，导致同学们也鄙视她，现在她自己也不敢主动交朋友了。”

    “确实，小朋友很容易受环境影响。有没有办法帮帮她，教她一些学习方法，慢慢把成绩补上去。小学的东西不难，主要是帮她重拾信心。”

    “我就是想给她换个学校重拾信心。私立小学太卷了，她的同学一个个数学学到初中，英语学到高中了。再加上她记性不好，一个单词，明明背过了，第二天却什么也记不起来。”

    “她就是矫情，都是你惯的！”陈世杰对老杨说，“学习就是苦的，我小时候还不是卷上来的。哪里跌倒哪里爬起来，换什么学校。”

    然后，老杨就跟陈世杰吵起来了。老杨担心孩子这样下去心理出问题，他们附近一带近年三个孩子跳楼了，有初中生，也有小学生。

    “你就是虚荣。”老杨说。

    “不是，这么好的学校，已经上到四年级了，再坚持坚持。以后要送她出国，只有这种双语学校才能培养出纯正的英语……”

    “还说不是，”老杨打断他，“你只知道学校好，说起来有面子。我无所谓的，孩子实在不适合念书，就换个赛道，学艺术也可以。在这个学校，时间全用来补差了，根本没时间发展兴趣爱好。”

    这时候，孩子们回到饭桌上吃水果。

    乔安试图告诉萱萱，一时的成绩不代表什么，每个人都有处于低谷的时候。乔安告诉孩子们，她曾经考过全班最后一名，只有27分，后来经过努力也赶上来了。

    乔安把自己当成孩子的同龄人，诚实地讲述学习过程中的心路历程，孩子们听得哈哈大笑，也纷纷讲起自己的故事。

    “我也考过二十多分，”萱萱笑着大声说，“有次英语考试，还有——”

    “萱萱！”陈世杰喝道，“爸爸是不是跟你讲过，在外面有些话能说，有些话不能说。”

    萱萱扬起的嘴角耷拉下来，不说话也不吃东西了，默默低下头。

    幸好乔安的儿子缓解了氛围，他没心没肺，根本没注意到大人间的尴尬，嚷嚷着再去玩，便把萱萱带下了饭桌。

    后来，他们又约出去户外玩了几次，再没聊起萱萱换学校的事。再后来，陈世杰仍时不时约乔安一家，但乔安的儿子更喜欢同男孩玩，所以也很少再碰面。

    实际上，乔安站在老杨一方，她曾委婉地提醒过陈世杰，临床上孩子出现心理问题，通常根源在家长。陈世杰完全不信心理学，他认为心理学跟星座、占卜迷信那些一样，不属于严谨的医学范畴。

    乔安笑笑，没再说什么，医不叩门，她深以为然。

    只是她有些同情萱萱，她让乔安想起了周洋。优渥的家境，事业有成的父亲，以及无处不在的控制，何其相似。还好老杨跟周洋母亲不一样，一个人的未来，谁又说的准呢，只愿萱萱能够健康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