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记忆里的那个人（三）
车子进了县城的车站，玉明背起他书包下车，那书包里除了几件衣服就是从秦稳那儿搜来的泡椒鸡爪和脆肚。
下车时玉明看见被夺食的秦稳站在车门口朝他翻了个白眼也没放在心，他拍拍书包露出一个假的不能再假的微笑，转身走出站。
周日早上到校的学生不算多，反正晚上也不用上课，自然有很多学生愿意快到傍晚再来学校。
玉明就不行了，从县城到乡里往返，一天只有两趟车，上午一趟，下午一趟，他不愿意坐下午那一趟车所以就早一点到学校。
到达二楼的宿舍时，江小涛已经躺在他上铺了。
“今天怎么来这么早。”
江小涛住在城北，以往他都是最后一个回宿舍的，今天这么早来玉明自然觉得奇怪，正要放下书包就看见床上的折痕，冷淡道：
“你又在我床上躺了是不是，我说过很多遍了不要随便睡我的床”。
“哎呀，班长你放心我换的干净衣服，再说了以后你有了女朋友，难道也不让她睡你的床吗？”
江小涛从床上下来，拿过他肩上的书包说：“物理卷子给我抄一下，就放一天的假还要写卷子，到底让不让人休息。”
一边说话江小涛一边去翻他书包，从里面翻出泡椒鸡爪和脆肚说：“你不是不吃这些的吗？你怎么会买。”
“别人给的。”玉明靠在被子上半仰着说。
“你不吃那我就吃了，我正好有点饿了。”江小涛撕开脆肚吃起来，没一会儿就被辣的斯哈斯哈的吸气，一边抄卷子一边吸鼻子。
“你不要把口水掉我卷子上。”玉明叮嘱。
“你放心我肯定不会把口水掉你卷子上。”
江小涛抄了半个小时候作业，玉明靠在被子上盘他的菩提手串一边在心里默念心经已有半个小时，他爷爷说了要是心里烦和不舒畅就念念心经，心经一度都快成为了爷爷包治百病的良方。
今天坐车来学校确实有些烦，以往他每次坐车都没太注意有秦稳这么个人，也不太愿意在车上和别人打交道，前几年坐车也没见秦老恳叫过他哥，今儿不知抽了什么风要叫他哥。
村里比他大的人比比皆是，只是辈分比他高的没有两个，这些比他大的中年男人不愿意叫他哥，他自然也不愿意上赶着让人叫哥，只希望这些人能拿他当透明人，能躲掉一个算一个。
安然无恙的在村里当了多年的透明人，眼看第今年也快过去了，没想到平日里不大打招呼的秦老恳不知道是怎么了，忽然就叫自己哥了。
玉明知道自己当不起这一声“哥”，别人之所以愿意这样叫他，多少是因为爷爷在乡里积累下来的功德，而这份功德不知不觉就分了一半在他头上。
这一半的功德给他带来了不少的好处，让他成为了村里没人敢欺负的孩子，也成为了同龄人中不敢随意接触的人物，仿佛他一下变成了村子里纯洁的神明一般。
小时候他还没察觉出别人眼中的疏离，长大了慢慢就看懂了，所以他也不太愿意和村里的孩子们玩耍，老老实实扮演一个“长者”或者“神明”的角色。
默念着心经玉明靠在被子上睡着了，被江小涛叫醒已经是吃午饭的时间，问：“几点了？”
江小涛掏出他的直板手机说：“快一点了，学校食堂没开，去外面吃凉面和稀饭怎么样？”
早上玉明吃了肉到现在还不太饿，跟着江小涛在学校附近找了一家小店，他喝了一小碗南瓜稀饭就没再动过筷子，倒是江小涛吃了一碗凉面两碗南瓜稀饭。
见他吃完，玉明站起来就要去给钱，江小涛一把抓住他的袖口，把嘴里最后一口凉面咽下去说：“班长，我来给。”
玉明抿着嘴没说话，见他和老板在小窗口算账，先走出去在店门口等着。
给完钱从店里出来的江小涛拍了下玉明的后背说：“走吧，给了，我们去东桥吃炸鸡。”
东桥是县城里美食和娱乐集一体的繁华中心，ktv、网吧、烤串，溜冰场都在那一带，平时每周放的那半天假乌泱泱的学生在这里消费。
“你吃了两碗稀饭和一碗凉面，你还没吃够？”玉明对江小涛的饭量实在是佩服，感觉他就不是个南方人，“刚刚饭钱多少，我给你。”
“不用了班长，一碗稀饭能花几个钱啊。”
江小涛的口气略微有点像他爸——豪气。
之前玉明去过江小涛他们在北城的家，他爸做水果生意的，家里的水果很多玉明都不认识，江妈见儿子带同学来家里玩，高兴的准备了好几盘水果让玉明吃。
她毫不心疼的说：“吃，随便吃，想吃多少都有。”
玉明头一次去同学家里还有点拘谨，见到江小涛他爸右手提着大西瓜和一大袋子车厘子，左手还提溜了个臭烘烘的榴莲站在门口时一点也不拘束了。
“哟！小江的同学来了啊，坐哈，我把榴莲剥出来给你们吃。”
榴莲也吃了，车厘子也吃了，两人回学校的时候江爸又让儿子提溜了一大袋子车厘子回去，要不是江小涛嫌在宿舍吃榴莲那味儿不好散开，江爸估计还要让他们两人一人提个榴莲回去。
后来玉明才知道他那天去江小涛家吃的那些水果要小五百块，这对于他来说实在太豪横了。
他和爷爷的生活有功德箱里的香火钱来支撑，日子也不算清苦，可是在一个十八线的小县城里一下就花出去五百块，那就算是豪横的了。
“一碗稀饭是花不了几块钱，可是十碗一百碗呢？”
玉明说着话就去口袋里掏钱，江小涛见他掏钱的动作马上说道：“我刚刚还吃了你的鸡爪和脆肚，就当抵了。”
“你不要这样子嘛，你老是和我算这么清干啥子。”
江小涛由普通话变成了川话，“我老汉儿还说让我和你好好耍，不要打架，多给你吃点水果，让你在学业上多教教我，让我也混一个‘撇’一点儿的大学。”
玉明被他的川话逗笑了，从小在城里长大的江小涛说起川话来总是忍不住咬牙切齿：“还有不到三个月的时间，我即使是文曲星下凡也拯救不了你。”
江小涛知道自己的成绩几斤几两，把玉明放在口袋里的手掏出来，说：“人生不止一条道路，考不上大学我大不了继承我老子的水果生意呗。”
他心态挺好的，说完话还不忘补上一个咧嘴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