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谷雨
这个方小宝没法反驳,他就是冲着李莲花去的。
但昨晚真的睡不着。
李莲花醒了几次,醒来就推他,好不容易等他睡了吧他又会喊小宝,他就又把他抱着,对他说“我在”,大概是他不相信他真的在,一遍遍推,一遍遍低唤,分不清是做梦还是幻想,一边抗拒做梦,一边讨厌他挥之不去,一边确认不是幻想,真的会累,而他只见过这一次。
“确实不是好人。”
李莲花做出相当中肯的评价,挡住了要进门的老笛,“你别打他了。”
笛飞声站在门口看床上呆坐着的人,“你们都成亲了,我打他不等于打你吗?”
“也是嚯,那你也别瞪他。”
“能瞪死倒乐意,瞪不死就算了。”笛飞声收回视线转移了话题,“今天吃什么?”
“还没做呢,你带狐狸精遛几圈回来就好。”
“我不会对他怎样,遛狗我不干。”
李莲花想到胖胖的狐狸精拖着轻快的老笛满大街跑,金鸳盟的密探见了都摇头,这种差事老笛要再做就不是老笛了。
“终究是狐狸精错付了呀,那你做饭,我遛。”李莲花套上狗绳就带狐狸精逛了早市,每天都会给它一个鸡腿。
方小宝虽然有些困倦,也起来做饭了,两个大男人揉着面团闲话家常。
“谢谢你。”
“谢我没打你?”
“谢谢你照顾他。”
“与你无关。”
方小宝对这四个字已经免疫了,浅浅笑着盖上蒸笼。
“把他哄好了就给你打,别让他知道就行。”
“单方面挨打显得我欺负你。”
方小宝望着门外的人来人往,视线定格在板着脸假装教训狐狸精的人身上,“可我还不了手,我想有人能替他把我教训一顿,越疼越好,如果可以把他受的苦在我身上讨回,粉身碎骨也甘之如饴。”
“他肯与你成亲,是在给自己触碰过去的决心,不是要等价复仇。”
“我知道,他不恨我,我恨,恨自己非死不可,恨我一定要用这种方式减轻他的痛苦,到头来伤他最深。”
“可你不这样做,现在的他就是另一面。”笛飞声指了指左手边最小的那个柜子,“你的牌位,他最初不相信我和芩前辈所说,认为你一定是存在的,刻的是李莲花亡夫方多病之灵位,如果你以这种身份死去,他现在是不会笑的。”
“后来我带他问遍了遇见过的所有人,终于如你所愿,他信了,我都不忍心接着骗,你死时他吐血晕厥,昏迷三天,你从他的世界消失时,他卧床半年,我最不擅长骗人,却骗了最聪明的他那么久,他真的已经相信了,后来那些日子,他晚上总哭,我问他为什么,他说忘不了,做梦都是你。白天他可以对自己说等会儿要钓个鱼做鱼汤,或者去谁那里蹭个饭,晚上就不行了,放下所有事情的时候就会胡思乱想,他能想的只有你,可你根本什么痕迹都没留,这才是他的挣扎。”
“你们俩杵那儿耍帅呢?”
李莲花把鸡腿悬得老高,狐狸精两只脚不停跺着就是够不着,感觉下一秒就能说人话了。
“没有呢,我在问老笛是不是真的喜欢你。”方小宝跟他一致决定对刚才的谈话闭口不言。
李莲花把鸡腿放到它碗里看着它吃,好像自己吃了一样开心。
“这还用问,心中无男人,拔刀自然神,看他刀法这么神,能喜欢人才见鬼了,是不是啊老笛?”
“神又如何,无人与我一战。”
笛飞声最想打架的两个人都在这儿,一个再无可能,一个又有伤在身,他这刀跟谁打?
“答应你的,不食言。”方小宝指了指自己的腿,“其实不妨碍。”
“胜之不武。”
方小宝尽量轻松地跟他谈笑,“还没开比就胜了,忘了从前一起打到筋疲力尽的时候了?”
他也忘了。
实在没有精力去想,怎么活着都是问题。
李莲花舀了一桶水放到外面浇菜,没有他们这些烦恼,只是如寻常那般淡淡一笑,“以后不愁。”
方小宝心想这是成功了第一步,以后每晚都来,总有一天阴霾会散去,他抱着他的时候不会害怕。
笛飞声乐道:“听见没,你师父都发话了。”
“听见了,都听他的。”
“方大人要你吃完饭后去他的书房一趟。”
“或许是跟我讲怎么当好这个尚书吧,他半生在官场,也厌了官场,出去走走是好事。”
李莲花说:“我陪你一起吧。”
“真的?好啊。”
方小宝太过激动,说要晾着他的李莲花赶紧圆回来,“我不是要陪你,是想听听方大人会跟你说什么。”
“你说是什么就是什么,我不跟你见外,你想知道的我都会告诉你。”
“那我问你,你这一年去了哪里?”李莲花总想找点什么堵住他的嘴,让他别高兴得太早。
“我!”方小宝还没来得及编,李莲花就不让他说了,大致认为这是一个很好回答的问题。
“吃饭吧,我不感兴趣。”
“噢。”方小宝暗自松了口气,扬起一抹笑容缠着李莲花问道:“那你对什么感兴趣啊,对我感兴趣不?”
“不。”
“真的吗,我有好多你不知道的一面呢!”
“比如呢?”
“比如,我猜我今晚还会梦游!”
“走门。”
李莲花这是在隐晦地表示愿意陪他一起睡了?方小宝心里甜滋滋的,还能牵着他的手去见老爹。
“老方,这么急着撂挑子给我啊?”
方则仕见到他的傻样不由摇头,“真不知道莲花怎么看上你的,都大人了还没个正形,我把我的经验都写在这里了,你一定得看。”
“知道了,我你还不放心嘛,在其位谋其政,早见识过了。”方小宝接过他递来的长篇大论,打算待会儿再看。
“知道就好,走吧。”
“没别的事啦?”方小宝还想多牵一会儿呢,出了这道门李莲花就会嘴硬甩开他。
方则仕把二人交扣着的手看出花儿来了,严肃地咳了一声,“你走吧。”
“哦。”方小宝拉着他准备离开了,李莲花脚都没挪一下。
“你怎么了?”
李莲花抿着嘴唇一言不发,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无奈,方则仕反而笑起来了,“小宝,我有事要同莲花单独说。”
“单独说?”方小宝脑子里净是什么恶毒公婆欺压老实媳妇儿的话本,怎么会想到这个?爹娘才不会为难李莲花,李莲花也不是任人欺负的老实人。
但凡事总有例外,爹要把一切都交给他,李莲花又是他的老婆,说不准爹就会要求他做些什么不合他意愿的事,李莲花为了他妥协也不一定,表面上不说心里也委屈。
“傻小子,偷听不会吗?”
方小宝耳朵里突然冒出了这句话,对唉,偷偷听。
“那爹我就下去了,夫人记得想我哦。”方小宝岂能错过这个机会讨到嘴巴上的好处,就差没亲李莲花脸上去了。
李莲花手都要被他摸秃了,笑嘻嘻的把他推出门去,“知道啦。”
一关上门就恢复了正经。
“方大人有什么需要交代的吗?”
……
“怎么听不清呢?”方小宝离得已经够近了,再近就要露馅了,里面的声音时有时无,他快按捺不住扒门上去听了。
“您放心,一定不会让小宝知道的。”方小宝只完整听到了这句话,更加心痒痒,早知道就不出来了。
李莲花面带笑容迈出来关好门,方小宝立马凑上来问道:“我爹没让你为难吧?”
“有啊,他说希望我们感情和睦,可为难死我了。”
李莲花一脸轻松,看不见哪里为难了,方小宝还是没戳穿,悄摸点了一下他的手指,没躲,然后放心大胆地牵了,人都好像多了底气,腰杆子挺得直直的。
“夫人不必为难,一切以你为重,你想或不想都不会强迫。”
李莲花清了清嗓子,气势十足地说道:“强取豪夺也好,死缠烂打也罢,我都不会放手。”
方小宝这下装傻了,啧啧称赞道:“夫人霸气!”
“方小宝,我如果告诉你,我做了对不起你的事,你会拿我怎么办?”
“该怎么办怎么办。”
“怎么办?”
“自然是……”方小宝俯身亲了一下他的耳朵,看都不用看就抓住他要推开的手,幽幽说道:“……”
李莲花一脚把他踢开,任他在地上打滚,“让你乱说话,活该。”
方小宝扶着腰又凑过来,“那你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啊,说出来让我高兴高兴。”
“我出轨了,你高兴了吗?”
“出什么鬼啊,你不是怕鬼吗?我帮你出也行啊。”
李莲花恶狠狠弹了一下他的额头,“出你个头,闭嘴吧你。”
“夫人温柔点嘛,为夫身体不好,一碰到倒,倒了还要给夫人平添烦恼,多划不着?”
李莲花听见好多人在那儿咯吱笑,脸皮薄的他决定速走速走。
“莲花等等我呀,小宝都快追不上了!我懂了,夫人在考验为夫的速度,是不是啊?说句话嘛,不是速度难道是持久度?”
李莲花都忘了要呵斥他一下,跑到楼里看见表情一言难尽的老笛才回过神来,他跑什么?
“方小宝,你站住,方大人让我监督你的言行,跑没跑相像什么样子?”
“好叭,那你别甩掉我,我就雅正一点。”
“得寸进尺是不是?站远点。”李莲花指了老远一个地方让他站。
“噢。”方小宝就站在门口,认为这已经够远了。
“把方大人给你的东西抄十遍,晚上我要检查。”
“噢。”
“现在就开始吧,我也要送药去了。”
“可……”方小宝还想争取多一点机会,但多了只怕适得其反,就乖乖抄东西去了。
李莲花理了理有些松散的头发,背上药箱去了老地方,没错,他在别人药铺前面摆摊。
“你是李先生吗?”
“你是……”李莲花看着还没他腰高的小孩儿满脸疑惑。
“少爷派我来的,跑腿打架,提包拎酒,先生的任何要求都能满足。”
这小孩儿说话板正,看上去不大,却好像有成竹在胸的气势,李莲花看一时没人了,把他拉到里边来。
“你叫什么名字?多少岁了?”
“叫……谷雨,十一岁。”
“谷雨?不会还有惊蛰霜降吧?”李莲花就随口一问,比名字更让他好奇的是他的来历,十一岁是不能入府做工的。
“有。”谷雨看上去不想在这件事上多言,简简单单回答了一个字。
“你叫我李莲花就行。”
“少爷说对李先生要有礼貌,不能……”
“少爷说了算还是我说了算?不叫李莲花叫叔叔也行。”
“哥哥。”
“好吧。”李莲花揉了揉额角,把他拉到里面来,他还是隔了老远。
“不用那么拘谨,我又不是一尊大佛要人伺候,你陪我说说话什么的就够了。”
“您是少爷的夫人,少爷说在他心里您就是一尊大佛,就算是他也会好好伺候唔。”他被李莲花捂嘴了,也老老实实站着不动。
“小朋友,少跟你家少爷玩儿,他这人不正经,你跟我学点正经的。”
“什么正经的?”
李莲花露出狐狸一样的精明,开始循循善诱:“你要不要跟他禀告我的行踪?”
“少爷问了就说,没问就不说。”
“那他要是问了,你就说我一整天都待在醉红楼,你守在外面不敢进去,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
“不可能!”
“这是我和你家少爷玩的小游戏,他会明白的。”
“我不可能不敢进去!”
李莲花噌的竖起了大拇指,“这么勇敢的小朋友呢,可醉红楼真的不适合你进去。”
“不管什么地方,你要去我都会跟着,除非少爷在。”
“听我的还是听你家少爷的?”
“少爷的。”
油盐不进。
“行吧,可怜你家少爷的夫人嫁进来孤苦无依,连一个说体己话的人都没有。”李莲花苦苦叹息,好像天空都失了颜色。
“少爷的夫人不是你吗?”
“是我啊。”
“那你跟少爷不能说体己话吗?”
真会戳心。
“你不知道他这个人,看起来单纯无害,实则蛮横无理,他,他欺负我,呜呜呜……”李莲花擦了擦并不存在的眼泪,好奇地观察着他的反应,他则是一副“我静静看你表演”的表情。
“好吧,你家少爷人还是不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