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狐妖案
第二日下午,马秋霆抽了鹿青音的空,要为他接风洗尘,衙门上上下下聚在一起,当然也以宾客的身份同时邀请了江见时。
马秋霆的夫人和小妾们关系处的不错,坐在一起,亲亲密密的小声议论着坐在鹿青音身边的江见时。江见时也不拘谨,端着茶自顾自喝着,将周围女子的议论之声自动屏蔽在耳外。
鹿青音想跟江见时说话,见他不看自己,也默默自灌了两盏茶。
菜上了桌席,几个女子跳起了舞
马秋霆作风本就豪奢,此般请来的都是些貌美香艳的,这几个女子身穿薄纱,隐约透着丰满的身躯,看的堂下小厮脸上一阵红一阵紫。
马秋霆自是乐呵,眼睛恨不得粘在那几个舞姬身上,若不是大夫人两指险些将他大腿的肉掐下来,马秋霆想必已经衣衫不整的跟几个舞姬滚在一起了
再看鹿青音江见时这里,两人一个不紧不慢的喝茶,目不斜视的盯着自己的茶盅和饭碗,一个眼睛四下无所谓的瞅着,似乎对这些舞姬并不是很感兴趣。
过了一阵马秋霆举着酒盅要与鹿青音共饮,鹿青音没有推脱,但酒过三杯就不敢多饮,那一日被江见时抱回去的情景还历历在目……
鹿青音认为自己醉酒给江见时添了麻烦,让他不高兴了,今日说什么也不敢喝的烂醉。
马秋霆见他推三阻四又跑去与江见时喝,这一喝,他那些小妾都围了上来,说是替马秋霆挡酒,实则是为了和江见时喝酒,顺便占些便宜。江见时有求于马秋霆,自是应的爽快,不多时两坛上等的梅子酒见了底。
鹿青音见此,偷偷在桌下换了好几次江见时的酒,自己喝下了肚,把茶水还给了他。
江见时喝第一杯时,愣了愣,低头看酒盅,又扫了眼脸颊微红的鹿青音,没有做声。
四五次之后,他突然在桌下攥住了鹿青音的手,鹿青音猛的滞住,心脏瞬间收紧,开始狂跳,他不知道是因为酒喝的太多,还是因为什么?
江见时毫不留情的夺过自己的酒杯,脸上温温和和,透着盈盈笑意,手上的力道却险些将鹿青音带倒。
鹿青音身形一晃,面上现出些许尴尬,停下了换酒盅的动作
一个时辰后,马秋霆晕晕乎乎,红着一张大脸,醉醺醺的就要往那几个舞姬身上扑,人还没到跟前,几个夫人小妾已经很是团结的将他薅着衣领,退出了宴席。
江见时面色嫣红,神志却很清醒,舞姬仍然跳着,他有意无意地看,顺便坐着吃菜,一盘青豆芽慢慢见了底。
此间两人一句话也没说。
末了,鹿青音才开了口:“江兄喝的如何?若是”
“散了吧。”
鹿青音话没说完,江见时微微笑着接道:“我有些乏了,若是青音还想待着,我便先走了。”
鹿青音急忙道:“那就都散了,我也回去了。”说完跟下人挥了挥手。
他看着江见时没动弹,江见时也看了他一眼,但眼神很快闪到了其他地方:“我有些晕,缓一缓,你先走。”
此时的江见时多了几分淡漠。
鹿青音又道:“后院黑,我与你一道回去。”
虽然语气是在试探,但态度很是坚定。
江见时闻言,索性立刻起身,道:“那走吧。”
他步伐很稳,不像是喝了酒,但带出了一道淡香的酒风,鹿青音知道他喝的不少。
两人一路没有说话,快到两个院子分叉口时,鹿青音开了口:“江兄最近不开心吗?”
江见时愣了一下,面上刻意的柔了几分,笑着对鹿青音道:“怎么会?青音怕是想多了。”
想多了吗?鹿青音聪慧,从前仅凭一人瞬间的表情便可推出此人是否与案件有关联,但现下,他似乎很难琢磨透眼前的人。
江见时想离开,鹿青音又急忙道:“我让厨房做了醒酒的汤水,你要不要喝?”声音越说越弱。
江见时抬起的脚又收了回来,转向鹿青音:“青音明日无事吗?”
“?”
鹿青音抬头看江见时,看到他隐在黑暗中的眸子透着暗暗的光,他身上好闻的檀香味和梅子酒的味道混在一起,散在鹿青音周身,让他的心里微微起了波澜。
“江兄说什么?”鹿青音盯着他看不清的五官又问了一遍。
“你明日还要处理衙门事务,今日早些休息,好吗?”
最后两个字说的很轻柔,却让鹿青音心里不太舒服。
鹿青音点头:“好,那我明日下午来看”
“不用!”江见时果断拒绝:“我在衙门已经很麻烦你了,等我养好了伤就离开,你去忙你的,不用管我。”
鹿青音呆呆的看着江见时,怔了一阵,吐出了一个字:“好”
江见时微微朝着他笑了笑,即使鹿青音并没有看的太清。
等他回过神,江见时已经拐进了自己的院子,关了门。
鹿青音只觉得莫名有些失落,但也不知道这失落感从何而来,长长呼出一口气,回了屋。
正如江见时所愿,过了五日,两人一墙之隔却没有再相见。
鹿青音被马秋霆派出去查办一起粮税的案子,每日夜里才能回来,回来时已经累的动都不想动,沐浴时甚至都能在沐桶里睡着。
而江见时加快了疗伤和恢复法力的进程,他不想再在衙门待下去,似乎有什么事情超出了他的掌控
第六日早起,江见时背着一个行囊,站在鹿青音院子里,鹿青音出来时看到他,心中掠过一丝惊喜,再看他行囊,慢慢皱了眉:“江兄,这是要”
江见时想要跟他道别,突然从外面匆匆忙忙跑来一个衙差,衙差一般不进内院,这么闯进来定然有事。
衙差一见鹿青音便道:“师爷,北山王家的夫人前来报官,说他家老爷被狐狸精吸了阳气,死了!”
狐狸精?江见时抬头。
“可是王厚年王员外?”鹿青音问道。
衙差点头:“就是那大善人王员外。”
鹿青音听完便要跟着那衙差走,走了几步才想起江见时,回头为难道:“江兄可否等我回来再走?我想为江兄饯行。”
江见时看了眼衙差,对鹿青音道:“青音,此次查案可否带上我?”
“你?”鹿青音有些不明白:“你去做什么?”
江见时倏尔笑开,一扫之前阴霾,像是回到了刚来衙门之时:“在这衙门闷了几日,也不见青音来寻我,我也想出去走走,看看青音如何断案。”
鹿青音一听,心中顿生愧疚:“对不起,江兄,这几日我”
江见时摇头:“无碍,我本不该搅扰,那青音能带上我吗?”
江见时眼神柔软,唇角欲勾不勾,像是怕为难鹿青音又忍不住提出了自己心中的要求,矛盾而又懂事。
鹿青音忙到:“自然可以,你跟着我便罢,只是我会查看死人,我怕你”
江见时眼睛亮晶晶的:“我不怕。”
“好!”鹿青音犹豫一阵点头后,示意江见时跟上自己,大步朝大堂行去。
马秋霆闻听此事,又是一头疙瘩,这扶丰城好是好,就是一死人就得和什么妖妖鬼鬼挂上钩,不将案子整离奇点,似乎凸显不出扶丰城这点儿牛鬼蛇神的特色
马秋霆问鹿青音,对此案怎么看,鹿青音答得很痛快:“世间无妖,定然是常人作案栽赃在妖身上!”
鹿青音转头对王夫人道:“我们须到员外府上,亲自看看王员外死亡现场。”
王夫人哭的梨花带雨:“府上的狐狸精已经被我抓起来了,青天大老爷一定要给妾身做主啊!”
鹿青音和江见时到王厚年府上时,府门紧锁,外面站了十来个下人,手持木棍静静守着。
鹿青音:“倒是将案发现场保护得很好。”
江见时没做声,见府门口并无吉兽石像,府门下滚滚黑色妖气被门槛阻拦在内,便知此妖不简单,妖气腾腾之貌起码百年以上。江见时挑起一边唇角,心中亢奋,他寻寻觅觅,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王夫人带着两人进了府门,那妖气似乎感觉到江见时的存在,瞬间消失。
鹿青音左右查看,前厅后堂,过街楼过道阁装饰的非常华丽,此时从廊阁行出一男子,年纪四十左右,样貌生的精神,他匆匆前来,颔首作揖,对二人道:“大人,小的乃王家管事,两位大人舟车劳顿,不如到前厅喝杯热茶,驱驱寒气?”
鹿青音摆手道:“王员外尸身在哪?带我去看看。”
管家忙走到一侧为二人引路。
整个员外府阴气沉沉,门墙高立,见不到阳光,墙角的霉密密麻麻,有些被花盆挡着,盆中栽着兰花。这些霉延伸至地面,四处蔓延着腐朽的气息。
鹿青音下意识掩住鼻口,被管事看到,管事急忙解释:“员外府邸一直未修缮,后面又是扶丰山,阴湿的很。”
鹿青音抬头看着院墙,上半截能见些光的地方似乎还崭新些,反而是下面的院墙潮的厉害。
鹿青音问道:“王员外府内几口人?”
管事忙不迭道:“加我家老爷一共七口!”
鹿青音问:“哪七口?”
管事掰着指头数了起来:“老太太,老爷,大夫人,大小姐,二夫人,二小姐,三夫人。”
鹿青音:“并无子嗣?”
管事摇头:“并无。”
说话间几人行到了王厚年内院,管事打开门,道:“大人,老爷尸身就在塌上,我们都没敢动。”
鹿青音走了两步,又对跟来的江见时道:“你伤病未完全痊愈,这里尸气重,别过来。”
江见时点头,站定脚步看着鹿青音。
鹿青音在尸体上摸了一阵,道:“并无外伤。”
他仔仔细细观察一番对管事道:“死前可否大量排便?”
管事急忙点头:“排了很多。”
鹿青音:“将粪便取来。”
管事闻言,忙为难道:“那脏秽之物早就收拾出府了,没留下啊!大人莫不是怀疑中毒?”
鹿青音摇头:“唇色及舌苔自然,脉管颜色正常,并非毒杀。”
王夫人哭道:“就是三房那狐狸精,就是那狐狸精嫁进来,整日与老爷寻欢作乐,这才害死了老爷!”
鹿青音无视她,问管事:“王员外死前精神如何?”
管事道:“萎靡不振,一日比一日虚乏!”
鹿青音:“脾气呢?虚症之人易怒,他可有此态?”
管事点头:“前一日还与大夫人吵了一架,引来了老夫人,老爷脾气越来越差,隔三差五就要闹腾,府上上上下下害怕的不得了!”
鹿青音听闻思忖一阵,问道:“可否将老爷近期吃的食材和用药单写给我?”
管事道:“食材可以,但药单子怕是得明日!现在天色晚了,给老爷经常看病的大夫年纪大了,住的又有些远!不如这样,明日,明日我让他一早送来!”
鹿青音看着屋外的已暗的天色,道:“也好,麻烦管事和王夫人给我和我朋友以及带来的官差安置出几间房子。”
管事忙颔首道:“自然,这里离县衙更是遥远,您住在这里最为安妥!”
鹿青音问:“老爷死时,三夫人就在身旁?”
管事忙道:“正是!”
鹿青音道,今日天色已晚,明日一早我再去看看这三夫人是什么情况。
入夜,鹿青音在客房休息,旁边便是江见时的房间。
鹿青音将自己捋清楚的一些案件详情列在册子上,打算案子结后,将其整理好,呈给马秋霆。
这员外府阴寒,鹿青音缩了缩脖颈,起身去拿外衫,刚刚走到龙门架边,便听到门口传来簌簌声,此刻已经子时,府上上上下下早已安歇,月亮也隐在了暗云之中,鹿青音侧耳听了一阵,打开屋门朝外看去,廊下的烛火已经熄灭,四下一片黑暗像是野兽的深渊巨口,看不清任何。
他顺势朝旁边江见时的屋子看了一眼,见没什么不妥便重新关了门,吹熄了蜡烛。
烛火方一熄灭,那簌簌声又传到了鹿青音耳中,由远及近,似乎还夹杂着轻柔的脚步声
鹿青音在暗夜中睁着眼睛,后背紧绷,慢慢挪至榻边,从枕下摸出自己的匕首,贴在手腕里侧,而后藏在龙门架后,静静的看着门口突然,房梁上传来一个爪子挠木头的声音,声音很小。
鹿青音猛的抬起头,清清亮亮的眼睛一眨不眨在屋顶来回审视,过了一阵,那声音渐渐没了,屋外也慢慢归于平静,鹿青音渐渐放松,心道也许是老鼠。他放下笔手,舒了口气,暂时卸下警惕,朝卧榻走去。
刚走两步,突然他耳后丝丝痒痒,鹿青音慢慢驻足,同时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他状着胆子抬手去抓,却摸到一缕湿答答的东西,一阵寒意涌到头顶,他慢慢侧头,瞬间睁大了双眼,他发现耳边一团黑乎乎的毛发,簇成一团,一动不动的看他!鹿青音寒毛竖起,抄起匕首朝自己耳侧斩去,再一转头却什么也没有,四下瞬间回归宁静。
“何人装神弄鬼?”鹿青音呵叱,他喘着粗气,声音中气十足,屋内震的嗡鸣。
又听屋檐上“唰”的一声,闪过去一个黑乎乎的东西,鹿青音手上去摸火折子,想要燃亮蜡烛,手指却触到一个冰冷的东西,他浑身打了个冷颤,手指一缩朝着对面仔细看去,竟在黑暗中看到一个长着狐狸脸披头散发的东西呲牙对他笑着,那眼睛通红,嘴巴又尖又凸!
鹿青音腿下一软,一屁股跌在地上。
那东西满面的毛,张着血盆大口,声音嘶哑道:“鹿师爷,你若是想活着离开这里,就不要多管闲事!”
话毕大门突然“砰”的打开,怪物瞬间不见了踪影。
鹿青音吓得出了一身冷汗,坐在地上气息不稳,手指都跟着微微颤抖。
正在此时有个声音从门外传来:“青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