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开始摆烂
穆阙静静地看了来人一眼，随后再次伸出手，只是这次阻止他的再不是树叶，也是一支同样稚嫩的手。
熟练地攻击、格挡，两只小手见招拆招，须臾间便来去了几十个回个，现场若是有其他人见了，定是要惊掉下巴。
这哪里是两个十来岁的孩童能够比划出来的，即便是青云宗内门弟子，也不一定有这般身法。
以及杀意。
二人交战片刻，竟难分上下，但越是细想，越是觉得蹊跷。
这两人，一个被废去灵根，一个却只是被杂灵根所限制，来去间，竟都没用上半点灵力。
就好像……怕把熟睡的人吵醒了一样。
江沉恍惚间睡得不太安稳，他深吸一口气，便缓缓醒了过来。
旁边好像有人。
“师父……”被陆千行一脑袋砸怀里的时候，江沉还有些懵，或许是还没清醒。
“下学回来了？”他习惯性地往那小脑袋上胡噜一把，这才发现旁边也还有个人。
穆阙什么时候过来的……
这家伙站这儿做啥？
见他醒了，近处站着的小孩儿收回了视线，再次回到不远处的茶桌边坐下，拿起自己的书来看。
江沉将帷帽戴上，顺势关心了小反派一句：“今日都学了些什么？”
小家伙乖乖地打报告。
虽然将陆千行收入了自己门下，江沉还是觉得，再穷不能穷教育，原著里的小反派就是日子过得太苦了，又没有正确的三观，最终才变成大魔头的。
青云宗是修真界赫赫有名的大宗门，对于修士的思想教育方面也有所要求，即便是在外山借宿的修士，也须得定期进行思想教育，把心术不正的人纠正过来，或者赶走。
陆千行没有灵根无法修炼，江沉只好把小孩儿送去上文化课，青云宗有专门设立的学堂，是个有天赋的子弟进行学前教育的，反正都是宗门待遇，有便宜不占王八蛋，江沉就把人丢过去了。
这小反派也是很给他争面子，江沉第一日把陆千行送过去的时候，学堂的先生还嫌弃他们崆峒山上梁不正下梁歪，现在嘛……
“师父你看，今日的随堂测试我又得了全对。”
“嗯，真不错。”江沉不吝啬夸奖，夸一夸又不少肉，还能促进小孩儿积极性，多好。
陆千行得意地摇着头，兴致勃勃地给他讲今日先生留的辩题。
他说到一半，旁边突然传来某个冷冰冰的声音。
“你对这句话的理解是错的。”穆阙坐在茶桌旁，小小的身子立得端正，桌面上摊开的书本薄薄一册，看不见封皮写了什么。
少年稚嫩的声音有条不紊地阐述着，论点论据旁征博引，恐怕先生来了都要倒着向他请教。
江沉：？
惊呆了老铁这是什么造型。
你告诉我这是一个不足十岁的小孩儿能有的知识储备和思想觉悟？
我不信，除非你说中国人不骗中国人。
穆阙所说的内容江沉一开始还能听懂，后面就跟在高等数学课上捡了下笔再起来一样，完全不知道小孩儿在做什么了。
他看了一眼穆阙，小家伙面色微沉，看上去有些不爽，而不是不服，他就知道……这小男主还真不是胡诌。
穆阙淡淡说完，又低头继续看自己的书，江沉心里却有了打量。
“乖，你才入学几天，书看得少也正常，去洗洗手准备吃饭吧，锅里炖着汤。”
自从陆千行去上课之后，做饭这事儿江沉就揽过来了，家常菜又不复杂，他还不包洗碗，倒不是什么大事。
支开陆千行之后，穆阙也在收拾书包准备走人，却被江沉留了下来。
“这时候那些记名弟子可能刚知道消息，今晚先留下来吧，这事也算是我没考虑周到。”
江沉只是这么一说，没有再过多强求，不然善意的邀请就要让人觉得是不是别有所图了。
他原本还以为，穆阙这么要强的小孩儿会不屑一顾，没想到小男主不仅没有想象中的冷哼，竟是自己收拾干净了桌面洗手去了。
陆千行端着两个人的碗筷出来，看见穆阙脸就垮了。小孩子藏不住心事的样子还挺可爱。
“好好相处啊，为师再去给你们做两个小菜。”江沉往陆千行脑袋上一拍，招呼他们先喝汤，自己就去厨房了。
他炒菜还是有现代人的习惯，热火爆炒，味儿香声儿也大，只是隐隐约约觉得外面好像有什么动静。
嗯……两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家伙，应该问题不大。
他安安心心炒完菜出去，发现两个小孩儿都没动筷子。
“吃吧，鱼汤补脑子的，吃了好好学习。”他给两个小孩儿一人分了一条鱼，这本来就是两人份的晚餐，把鱼分出去之后，自己就只能吃其他菜了。
穆阙盯着陆千行杀人的目光把鱼肉一块块儿剥下来吃掉。
味道还不错。
看着俩小孩儿吃饭吃得香，江沉竟然还有些成就感。
这就是养崽的乐趣吗？爱了爱了。
饭后，当陆千行得知穆阙也要住这边的时候，起气一个人跑后山去了，江沉让穆阙去房间里看书，外面天色暗了对眼睛不好。
小孩儿比他想象中乖顺太多，虽然不怎么说话，也没有对他表现出敌意，让做什么做什么。
有点太老实了。
江沉未免又有些心疼，原身究竟是把小孩儿给欺负成什么样了啊。
他把书房里的夜明珠摆了出来，还用萤石补了光，整个书房亮堂得如同白昼，安顿好穆阙之后，才出门去后山找陆千行。
小孩儿坐在鱼塘边拔草，周围的一块儿都要给他薅秃了，好不委屈。见他来了也不说话，赌气似的转过头去，给他一个气呼呼的后脑勺。
养崽真是快乐啊。
江沉感慨着，搓了一把小反派圆圆的小脑袋。
“怎么生气了？”
陆千行气呼呼地说：“我不喜欢他。”
“为什么，因为他成绩比你好？”
陆千行：“……”
小孩儿可能是真的气极了，沉默了半天，才小声又委屈地告诉他：“他欺负我。”
江沉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连声音都柔和很多，带着哄人似的温柔：“他怎么欺负你啊？”
委屈巴巴的后脑勺又不说话了。
江沉往小孩儿的头顶揉了揉，小反派的发质很好，揉起来都有些扎手，却很让人上瘾。
“放心，以后他要敢欺负你，师父就给你报仇。”
他不知道陆千行在那时的沉默里回答了什么。
“他毁灭了我的一切，并亲手将剑刃……刺穿了我的心脏。”
“在那无数次的轮回里。”
。
江沉把睡着的小孩儿抱回别墅的时候，月色都已经浓了。
穆阙依旧在看那本晦涩难懂的书。这个时代的文字还没有标点符号，再加上原身的不学无术，江沉都看不懂书上到底写的什么。
不过他知道月色深了，就该睡觉。把陆千行安顿好之后，他就去书房捉人，卧室还有一间空的，正好可以给穆阙睡觉。
就是没有换洗的衣服，只能拿陆千行的先给小孩儿凑合。反正这俩小兔崽子身材都差不多，一样的发育不良，陆千行还被他养出来了点儿肉，穆阙是真的皮包骨头。
他看见小孩儿身上深深浅浅或新或旧的伤疤，心头跳得厉害，没忍住移开视线，连呼吸都有些发紧。
那一切的优秀和乖顺，都是用伤口和疼痛换来的。
江沉想了想，还是叫停了穆阙的动作。
“等等。”他看着一旁说道，“你身上都是伤口，我给你上了药再穿衣服，别把我徒弟的衣服弄脏了，他要发脾气。”
一旁换衣服的小孩儿顿了顿，似乎发出了一声轻笑，江沉没听清。
他取来了几种伤药，将药膏细细涂在伤口上，严重的创口还要再撒一层金疮药帮助愈合，最后用纱布把小孩儿裹成了只木乃伊。
“衣服我会洗干净还给他的。”在离开之前，他听见房间里的人说道。
江沉莫名……心脏不太舒服。
他其实不是那个意思……
算了，就当这样不崩人设吧。
一夜无梦。
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江沉起来漱口喝水的时候，就看见楼下某个勤奋的身影。
穆阙和原著里描述的一样，天资缺欠，天赋异禀，却从来不会选择放弃，而是要用超出常人无数倍的努力，来弥补所有的残缺。
这要让他怎么坐视不管啊。
说不触动是假的，江沉靠在床边看了会儿，连睡回笼觉的心思都没有了，跑去后山挤了新鲜的山羊奶回来，煮出一碗分成两份，一份留在灶里温着，另一份端了出去。
恶人扮到底呗。
“拿去喝了，别一会儿累晕在我门口，还说我虐待你。”
穆阙不置可否，过来喝了羊奶，将碗洗干净放回去，又继续锻炼。
江沉看见小孩儿身上出的汗，眼皮子有些跳。
得，他昨天晚上上的那些药又白费了。
今日陆千行起得早，江沉把小孩儿送去学堂之后，回来正碰上陆千行在洗衣服。
他是觉得额头上的筋都在跳。
等穆阙洗完衣服，他才吩咐：“去打盆热水来。”
穆阙照做，端来热水，他又接着吩咐。
“生火。”
“衣服脱了。”
“自己把伤口清理干净上药。”
“别说我虐待你。”
江沉没像昨天晚上那样亲力亲为，主要是他看着这伤口心里头也发慌，眼不见为净了属于是。
等监督完小孩儿给自己处理完伤口，他就“恶狠狠”地将人赶走，原身人设维持得相当不错。
就是吧……
穆阙前脚刚走，他后脚就溜去了学堂，趁着午休拉着老头儿出来喝茶。
学堂先生以前格外见不得江沉，提到都会啐一口再骂几句，不可教也。
可自从江沉把陆千行给送进了学堂，学堂先生的态度就来了个超级反转，生怕江沉那草包短了陆千行的学习。
爱才之心嘛，理解的。
学堂先生甚至还让书童给江沉看茶，江沉还没坐下，就已经开始夸了，简直要把人夸得天上有地上无。
江沉看了一眼案台上的镜子，有些疑惑。
虽然戴着帷帽，他也人模人样的啊，怎么就当他是个没人性的禽兽了。
“先生客气了，这些昨日阿行已经和我说过了，今日来此，其实是有别的事情……”
老头儿警惕地盯着他：“你想作甚？”
江沉笑了笑：“我又碰到个天赋和阿行不相上下的小孩儿，不过小孩儿现在辍学了，不知先生感不感兴趣。”
学堂先生先是疑惑了一下，又觉得江沉应该不是在拿他开玩笑，便问：“你说的这孩子，是哪个峰的弟子？”
“嗯……现在在外山，也不是哪个峰的记名弟子，之前只是个杂役。”江沉回想了下，“我估计小孩儿之前有过来听过课，昨日见他自学《幽子经》，觉得实在可惜。”
“《幽子经》？！”学堂先生有些震撼，“你说的那个人，不会是以前听云峰的那个杂灵根的杂役吧。”
“正是。”
见江沉点头，学堂先生像是触动了什么难过之处，重重叹了口气。
“不是我不想收，杂役原本是禁止进学堂的，之前那孩子愿意听课，我才安排他每日来洒扫。”
“但青云宗有青云宗的规矩，外山的修士，断不可随意进出内门的，就算是我，也没有这个特权……”
“除非这青云宗七十二峰，有人愿意收留他进来，哪怕只是作个杂役，他也能继续过来听课。”
江沉：“……”
他还以为这老头儿多大本事，这是在做什么，暗示他把穆阙给收了？
拜拜吧您嘞。
“那算了，反正今后那孩子去了外山，我也见不着，就当没这个缘分。”
……
江沉被老头儿拉着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最后实在没办法，给人暗示了个办法。
学堂先生虽然没有资格处理，青云宗宗主却是学堂先生带大的，这老师过去提个不怎么伤大雅，甚至是大有益处的事情，给个通行令牌的事，宗主还没这个权力？
宗主还真没这个权力。
但是宗主有给他指人的权力。
说是穆阙因为他被赶去了外山，因果报应，这事儿就该他负责。
而且，为了防止江沉日后再欺负小孩儿，穆阙并不是作为杂役，而是作为崆峒山弟子入册。
就离谱。
你以为这是包办婚姻吗？！
他都还没同意，这烫手山芋就连人带包裹给打包丢上了崆峒山。
他哪担待得起教养男主的重任啊？？？丢给他师父都比丢给他靠谱吧？你们就真敢给？？？？
“无事，左右十四今后每日都要去学堂，有诸位先生监督，沉儿你自然不会乱来，对吧。”
江沉：“……”
对8要不起，过。
他头疼地把小孩儿领回去，没多会儿，陆千行就下课回来了。那双血红色的眼睛看着他的时候，江沉甚至有一种出轨被抓的错觉。
他都想开导开导陆千行了。
多个朋友多条路，多个老公多个家。
还能离咋滴。
。
穆阙被正式登记为崆峒山的弟子，江沉都不用把人带去内务堂领月例。像是怕他后悔，出门领东西就把小孩儿丢了，宗主带着内务的人把所有需要安顿的东西都带了过来，还被他的大别野给洋气到了。
“这屋子不错。”
江沉哪里听不出这老贼是想让他也给孝敬一套……
……
等等，他这不是就有能给他师父做的事情了吗！
“您也觉得不错吧，我来带您参观参观。”江沉带着宗主逛了一圈，虚心接纳了建议，然后决定先去给允听整一栋，回头有空再去青云峰。
宗主笑着对他摇了摇头：“不急，你有这心就足够了。”
仿佛是看着长大的小孩儿终于懂事了，虽然过程稍稍有点跑偏，结果还是不错的。
林宗主离开崆峒山的时候，还和内务峰的管事感慨，这小子终于懂事，都知道孝敬师尊了。
。
江沉的确是打算去给允听整个豪华大别墅，不过在这之前，家里……他们师门还有点小摩擦需要磨合一下。
“阿行，今天起你可就是师兄了，不要闹脾气。”
江沉把俩小孩儿给叫到一起，正式介绍走个过场。他原本以为陆千行会给他闹——
毕竟就昨天才跟他说了讨厌穆阙，今天他就把穆阙给弄上山了，怎么也得解释解释。
而当他以为陆千行要发脾气的时候，这小孩儿却突然笑起来，看上去是在真心实意地开心。
“十四是吧。”他微微眯着眼睛，看不出在想什么，“来，叫声师兄听听。”
江沉：“……”
他觉得这家伙纯粹是抖s属性发作。
这事儿之后还得做一下思想工作，不然陆千行逮着穆阙欺负，最后其他人又把锅都丢到他头上。
他又得改名江窦娥。
江沉有些想叹气，走一步算一步吧。
。
穆阙来崆峒山也是来得巧，第二天正值学堂休沐，之前陆千行扮过来的时候，他就带着人去镇上采购了一番，如今小徒弟来了，也不能偏心，流程还是要走的。
江沉前段时间没事，就找人重新弄了辆马车，超时代技术，载上俩小孩儿稳稳当当的，他骑着马儿到青云宗山门的时候，守门的弟子都没敢和他说话。
这次和上次采购的内容都差不多，吃穿用度，精致生活。虽说修炼更重要的是修炼心性，不可荒淫无度，但看看他们师门……
当师父的修为尽失，大徒弟灵根被毁，小徒弟无法修炼。
这情况下还修炼什么心性？
直接摆烂。
修真界的物价拿到凡人界来说，还是差着很多的。穆阙新领的月例都没用完，就买齐了所有的东西。
不过在回青云宗之前，江沉抽空带着俩小孩儿去了一趟他在镇上买的屋子。
里面大多存放的是些书画古董，拿来做个装饰不错，漂漂亮亮的大别野，空荡荡的像什么话。
他挑了些好看的山水，人物画和仕女图都没带，主要是性取向没对，看着美女没感觉。
除了画布和好看的瓶瓶罐罐，江沉还把话本也一起带走了。一天到晚窝在山头长蘑菇，总得找点事情打发时间。
他挑东西浪费了点时间，差点没在日落之前回宗门。这回守门的弟子总不敢再对他阴阳怪气了，甚至看见江沉张开嘴皮子都要抖两下。
他长得有那么吓人吗？
第二天俩小孩儿去学堂，江沉就开始着手布置别墅。房间里收拾得很干净，很快就把饰品摆完了，一时间没什么别的事，江沉便取来宣纸开始给允听设计洋房。
和他这种居家型别墅不同，允听的洞府是一个人居住，且这人不喜别人打扰，又喜静，江沉索性给设计了个欧式性冷淡风，去掉了厨房杂物间之类的凡俗设计，茶室、静室、书房，到时候整点榻榻米……叠席铺上，干净整洁而不会太凉。
允听整个人看上去就很冷，这样或许能中和掉一点。
他图纸设计了个雏形，就有些困了。发完月例之后，江沉又在庭院里整了个秋千躺椅，里面垫上了棉花和兽皮，躺进去睡午觉格外舒适。
反正俩崽子上学去了，他在崆峒山上也不会带帷帽，鞋子一踢爬进挂在空中的大篮子里，还能晃一晃，养老生活简直不要太爽。
日头一晃，俩小孩儿“兄友弟恭”地回到了崆峒山，见江沉还熟睡着，顿时分开得远远地，各做各的事去了。
穆阙找了个地儿开始看书，陆千行可不会在江沉看不见的地方装乖，换了身衣服就溜去了后山。
江沉一觉醒来，发现自己今天睡得比往常更久，最开始午休半个时辰就能醒，前些日子也就一个时辰，现在俩小孩儿都放学了，他竟然还想睡……
这着实得重视一下了。
“十四，阿行呢。”江沉起身活动了筋骨，左右找了一圈没薅到人，便收拾东西进厨房做饭。
陆千行到了饭点自己会回来。
江沉今天心情还行，俩小孩儿没打架，他谢天谢地，打算弄点好吃的奖励一下，等过段时间应该就能彻底好好相处了。
昨日才进行了采购，厨房里堆着不少水果，清洗的时候，把受伤了的果子挑出来，切掉做成果酱，最新鲜的拿来现吃，剩下的做成果干、果糖，因为要处理的水果太多，陆千行回来的时候他都还在蒸苹果。
他一声吆喝让俩小孩儿过来帮忙。
这俩崽子以前过惯了苦日子，手脚比江沉的灵活许多，特别是穆阙，都打算用灵力帮忙，却被江沉制止了。
“我听说你的体质使用单种灵力浑身都会痛，你就不要逞能了。”江沉制止完就忙别的事去了，丝毫没注意到房间里两个小孩儿各异的神色。
穆阙看了看他，收起了灵力，面无表情地打开蒸笼，将里面的果脯翻了个面。而另一头的陆千行只是沉沉了看着这边一眼，并没有接话。
江沉总觉得气氛突然变得沉重起来，估摸着是俩小孩儿等不及，便东西做到一半就暂停，先张罗起了晚饭。
三个人第一次挤在厨房里，竟然意外地和谐，两个小孩儿各做各的事情，他再粘合起来，顺顺利利地整了四菜一汤。
以及饭后甜点，可以说相当奢靡了。
江沉在睡觉之前又去了趟穆阙的房间，经过这几日的精心修养，小孩儿身上的伤口好得个七七八八，涂一遍药都不用缠绷带，就能直接睡觉了。
他没收了穆阙的课本，不然总觉得这家伙又要赶夜车，小朋友正是生长发育的年纪，每天必须保证充足的睡眠，之前穆阙借宿他管不着，现在这家伙要是敢违抗师令，他就敢正大光明的收拾他。
把一个小孩儿按进被窝之后，江沉出门又拐进了另一个房间。陆千行玩魔方被江沉捉了个正着。
“拿给你平日里打发时间的玩意儿，不是让你不睡觉玩的。”江沉把魔方没收，将小孩儿按回被子里之前，又搜了一遍床，果不其然搜出来好几样玩具。
这家伙是不是被他养得越来越熊了。
他正头疼，就看见陆千行两只手抓着被子的边缘，一双红彤彤的眼睛可怜巴巴看着他：“师父，我睡不着。”
江沉的额角血管又开始蹦迪了。
最终还是把陆千行胖揍一顿，讲了个寓言故事把人哄睡了。
他以前是做文字工作的，肚子里墨水多，左右想了想，根正苗红要从娃娃抓起，他从小就给小反派将大道理，以后应该不会养歪了吧？
好不容易把俩崽子给整睡着，江沉也有些累了，回房间一觉睡到大天亮，俩小孩儿去学堂了都没醒。
起床之后在卧室和厨房总共找到了两份早饭，又不由得笑了一声。
养崽真好啊。
。
虽然小日子过得不错，江沉还是不会逃避现实。他现在每日的睡眠时间已经异常到难以忽视的地步了，的确是个找允听的好借口。
江沉怀疑傲娇师兄在他身上安了监控，他刚走到听云峰山脚，一道金光从天而降，咻地落到他面前。
傲娇师兄今天一身金底云纹长衫，骚包得不忍直视，江沉战术后仰。
好怪，再看一眼。
“师兄有什么事吗？”
他开口，刚打算开口的傲娇师兄就又被他噎住了，好像是还没适应他新的说话风格，哽了半天，才终于吐出句话来。
“你来做什么。”
江沉看这人有趣，突然萌生了捉弄一下的想法，他眉心一蹙，抚住胸口，佯装不舒服地呛了一下：“其实，是我这几日发现我的身体有点不太对劲，像是之前留下的后遗症，原本以为忍忍就过去了……”
他说得自己像是患上了绝症似的，听得傲娇师兄头皮发麻，打断了他的话：“行了行了，师尊现在正在休息，我先带你上去，等师尊醒了再给你看看。”
江沉，苍白无力状：“那就……谢过师兄了。”
傲娇师兄挥手召出来一片云，生怕江沉倒了似的把人扶上去，甚至撑开了个结界，直接把江沉送上山顶的茶室去。
救命，他可能没被奇怪的病症折磨死，先被憋笑憋死了。
好在最后是忍住了，倒是把笑憋回去的狰狞没来得及收，傲娇师兄真怕他一命呜呼在茶室，跑去允听那儿晃了一圈，将本就觉浅的人吵醒了。
允听来茶室的时候，江沉正坐在窗边看风景。如今春意正盛，草长莺飞，亮澄澄的阳光铺下来，整个世界看上去都是暖的。
听云峰往日里冷清，在这样的午后也脱离了不近人情的寒，让人的的确确地感受到，是春天来了。
江沉听到开门的动静，便转过头看了过去，他将帷帽摘下感受这春日里的暖气，脸上的疤失去了遮挡，却一点也不显得可怖，反倒在这春日的阳光里，变得柔和起来。
就像是一簇盛开的花。
只是那双眼睛里的笑意，在看到来人几乎是透着沉沉的病气事，忽的就消失不见了。
“师尊……”江沉赶紧从窗台上跳下来，允听看上去比前些日子还要虚弱了一些，即便在这暖洋洋的日子里，也依旧身遭带着寒气，冻得江沉有些想要发抖。
他看着面前这个面容惨白近乎失色的人，心脏又有些难受，满眼都是遮不住的担忧。
允听伸出手，拦住了江沉过来，他看上去病恹恹的，却并不无力，坐到榻上之后，挥手点燃了炉中的火，慢条斯理地煮起了茶。
江沉忽然有些说不出口，他知道允听这幅样子肯定和自己有关系。当初他筋脉寸断、修为尽失，几乎是没了命，任谁都没法轻松把他救回来，怎么可能这么快就又活蹦乱跳的了。
允听见他支吾，挑开了话题。
“哪里不舒服。”
江沉：“……”
他在思考自己能不能随便找个借口糊弄过去。
“不要撒谎。”
江沉：“……”
咱听云峰不仅有监控，还有读心术是么。
心知自己混不过去了，江沉只好将事情原原本本说了出来。
允听泡好了茶，斟进矮玉杯子里，推到江沉面前的时候，茶水已经是温的了。
“喝了茶就过来躺下。”
江沉：“……”
那个，这个进度，是不是有点快了？
“我需要看看你睡着之后的情况。”
“是。”江沉不敢怠慢，一口闷了茶水，就躺了过去。
他在地上磨叽了半天，竟然有点睡不着。
“这地板有点硬……”
允听：“……”
听云峰只有允听一人居住，总不能把床让给他，江沉动了动自己的小脑袋瓜，把茶室里的垫子拼起来，总算能够躺下去了。
他又在垫子上翻滚了会儿。
“这次又是什么。”
“咳，脖子有点空……”
是没有枕头。
可是房间里已经没有能够垫的东西了。
最后允听拿自己的外搭给他叠了个枕头，江沉还担心这人少了件衣服会不会冷，在那冷冰冰的眼神里缩着脖子躺下去睡了。
允听的外衫也没沾染这人多少温度，若不是那浅淡的、带着一点凉意的木香味，江沉都要怀疑这衣服是不是从人身上脱下来的了。
他被淡淡的清香包裹着，很快就感受到了困意，不出一炷香的时间，就彻底沉睡过去。
躺在茶室里的青年呼吸越发缓慢、安静，像是一点点逝去了生机。那红润的面色渐渐褪去，阳光落在白皙细腻的皮肤上，泛着一层莹莹的冷光。
允听静静地观察了会儿，才终于伸出手。修长的指节落在那失去血色的额头上，都分不清是哪一方更加冰冷。
。
江沉再次来到了那个一片漆黑的世界，好像除了他，再也找不到任何东西。
他能听见自己的声音，能感受到自己的存在，能看见自己的手。和第一次不同，这个空荡荡的世界，让他陌生而恐惧。
江沉漫无目的地走了很久，感受不到劳累，迷惘却一点点化作绝望，侵蚀着他的意志。
因为睡醒之后会彻底忘记，只有在这个世界时，江沉才会清楚地认识到，如果他再找不到某样他需要的东西，他就会越困越深，最终永远无法从这里离开。
他飞快地奔跑着。
又忽的停了下来。
复杂的情绪交杂着，让他的精神几乎崩溃。
想要放弃了……
就在他的意识即将涣散的时候，一个冷淡的、擦霜带雪的声音在身后响了起来。
“沉儿。”
江沉忽的转过身，便看见了那个人。
白衣如雪，银发如瀑，眉眼间分明是一片冷，却能让人感受到灼热的温度。
“过来。”
允听手中悬着一团火，透明的、静静地燃烧着。
江沉伸出了手，却并不是因为那团吸引着人的火光。他像是迷失在了北极的旅人，终于抓住了来之不易的颜色。
“师尊……”
草木的冷香浸了他的满怀。
“冷静一些。”
江沉抓着那团火，他的手被轻轻包裹着，和第一次见到那团火时一样，火焰疯涨，将他们二人，将整个世界都燃烧了起来。
“沉儿，凝神，控制它。”允听的声音像是夜里的钟鸣，忽的将江沉从迷惘中拉了回来。
铺天盖地的火焰一点点地收敛回了手里，他张开手，火焰跳跃在掌心，静静燃烧着。
江沉抬起头，却不见了面前的人。
漆黑的世界蓦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茶室里光秃秃的横梁。
他觉得自己的身体前所未有地轻松，那簇火焰并没有随着他醒来而消失不见，而是温和地蜷缩在他的身体里，随着血脉涓涓流动。
允听就坐在他的身侧，目光中难得带了两分笑意，淡淡道：
“做的不错。”
江沉懵懵懂懂地坐起来，看着自己的掌心，有什么东西和他呼应着，他忽的蜷起手指，一串水珠凭空而生，环绕在他的指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