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01
“女儿啊，爸爸实验室忽然有点急事，你让妈妈送你去考场吧，最后一门英语加油，好好发挥。”
“宣宣，妈妈临时有工作脱不开身，没办法送你去考场了，你打个出租车过去吧，记得把手机带上，考试时候放教室外面，考完了直接联系我，妈妈带你去吃大餐。”
……
“堂姐，你快来医院吧，伯母出车祸快不行了，求求你快来看看她好不好。”
“普通高等学校招生全国统一考试即将开始，请考生按秩序入场，请考生按秩序入场，请考生……”
……
廖亦宣永远也忘不了高考那一天，她在英语考试开始之前，逆着熙熙攘攘的人群离开了考场，赶去医院见了妈妈最后一面。
那一整个六月里，她的消息列表非常热闹，有很多问成绩的、问志愿的、约聚餐的、叫她商量毕业旅行的，廖亦宣一条都没回。
9月7号，是她留校插班到高三二班复读的第一天。
“宣宣，我知道妈妈突然离世这件事对你的打击很大，身为丈夫我至今都难以接受。但是事情已经发生就没有办法改变了，我们这些活着的人还是得按部就班地生活下去的，我也希望你能尽快走出来。”
“因为组内科研计划的安排，我要临时调去美国，你不愿意跟我一起走的话，复读的这一年就住到你叔叔家吧，我会定期给你打生活费的。你的新班主任徐秋明是我以前的学生，我已经交代过让她好好监督你，希望你这一年好好努力，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
叔叔廖文彬把车停到了一中门口：“宣宣，材料都带够了吧，需要我陪你去找老师报到吗？”
廖亦宣透过深灰色的玻璃窗，看着熟悉的学校大门，“不用了叔叔。”
这是她读了三年的学校，她很熟悉。
“你爸爸现在应该刚落地，给你发信息了吗？”
“发了。”
廖文彬叹了口气，“你爸爸本来是想亲自送你的，可惜美国那边行程紧，他只能提前出发了，你别生气。”
“叔叔，我没什么好生气的，”廖亦宣拿起书包，眉眼间的表情冷清清的，“很小的时候我就知道和科研比起来，我跟妈妈在他心目中一点都不重要，我都习惯了。”
廖文彬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他想安慰一下自己的侄女，却不知道怎么开口。
廖亦宣已经打开车门下车了，“叔叔，我先进去了，你去上班吧，路上注意安全。”
“行，有需要给我打电话。”
廖亦宣目送廖文彬的车子离开后，独自一人进了校门。
这是她呆了三年的学校，每一栋教学楼每一株绿植都是她熟悉的，本以为高考之后就成母校了，可惜世事无常，如今她又回来了。
现在这个时间，高一高二高三的学生都在上课，整个校园里静悄悄的，除了路过篮球场的时候，有几个上体育课的男生正在打球。
廖亦宣脚步没有停顿，直接前往了徐秋明老师所在的办公室。
篮球场上，几个高大清瘦的男生正打篮球打得热火朝天，旁边一个穿黑色球衣的男生已经用自来水冲过了脸和头发，正用一件白t恤擦着发梢的水珠。
另一个穿红色球衣的男生刚从小卖铺回来，随手扔了一瓶矿泉水给他，“屿哥，你今天怎么回事，谁惹你了吗？火气这么大。”
傅星屿伸手捞住矿泉水，捏着瓶身仰头就喝下去半瓶，“没什么，就是烦。”
他刚刚在球场上把对面几个人一通爆锤，现在才觉得有些累了，他半边身子靠在篮球场的围栏上喘息着，冰凉的水顺着脸往下滑，一路淌进领口里。
几个同班的女生一直盯着傅星屿这边看，时不时激动地凑在一块窃窃私语。
“有什么好烦的？”穿着红色球衣的男生叫杨嘉，是傅星屿的发小兼初中同学，他对自己这个好哥们的脾气摸得比较清，大概能猜到他是因为什么事情心情不好。
“你前两天一直找的那个人，找到了？”
说到这件事，傅星屿直接低声骂了句：“操。”
“什么情况，说说看？”
前两天刚开学的时候，傅星屿找杨嘉帮忙，说是要在学校里找个人，哪个班的不知道，叫什么不知道，只知道皮肤白白的，长得有点漂亮，让杨嘉把校花和每个班班花的照片都发给他看看。
鬼都猜得到是怎么回事，杨嘉还在私下里感叹，原来颜值天才傅星屿也有被别人的脸勾了魂的时候，那女的得长得多好看啊！
“昨天你找来的照片我看了，”傅星屿的脸色很差，手里的矿泉水瓶都被他捏扁了，“她叫廖亦宣，今年六月份，刚、毕、业。”
杨嘉一愣，他看着傅星屿隐隐有些崩溃的样子，有点想笑但又不敢，“太过分了，我傅少为了她起早贪黑地学习了半年，好不容易考上一中，她竟然敢毕业？”
傅星屿一巴掌拍上杨嘉的后脑勺，“别他妈胡说，我才不是为了她考一中。”
杨嘉知道他死要面子，废了大半年的劲到头来扑了个空，心里窝火得厉害但又不想表现出来，所以只好顺着他的话说：“是是是，你肯定是为了继续跟我做同学，所以初三后半年才会那么努力地学习的，我心里都明白，感动着呢。”
傅星屿凉凉地瞥了他一眼。
“哎，不说这个了，我昨天打游戏又掉了好几颗星，现在星耀局的排位可真难打，你什么时候带我上分呗？”
傅星屿把半湿的白t恤往肩膀上一搭，站起来往外走，“没心情，你自己玩吧。”
——
九月份的s市热得惊人，徐秋明的办公室刚好这两天空调坏了没来得及修，只能大开着门窗，用两架电风扇摇着头来回吹着。
廖亦宣还没走到门口的时候就听到了一个女老师在说话，在静悄悄的走廊里显得非常突兀。
“徐老师，我听说上一届的廖亦宣插班到你们班复读了？是不是真的？”
“是啊，今天来报到。”
“我听说她考得不错啊，五门加起来五百多分呢，可惜最后一门英语没考，是不是因为迟到了啊？”
徐秋明含糊地应道：“不清楚啊，也可能是因为别的事情呢。”
“哎，除了睡过头还能因为什么呀，你说现在的孩子有多不长心，老师在考前强调了千遍万遍，每年还是有那么多迟到的、忘带准考证的、忘带涂卡笔的，你说高考这么重要的事情都能掉链子，以后能成得了什么大事啊。”
廖亦宣一动不动地站在办公室门口，脸上没什么表情。
“刘老师，学生的事情我们不了解情况的话还是别乱猜了，等会——”
“徐老师，”廖亦宣站在门口，直直看向办公桌前的徐秋明，“我是廖亦宣，我来找您报到。”
办公室里的徐秋明和刘芬都愣住了。
徐秋明是个年轻老师，平时跟同学们关系处得很好，她早就听过廖亦宣的名字，据说成绩很好、身材苗条、长得漂亮，还很多才多艺，是不少小男生心目中的女神。
徐秋明这是第一次见到廖亦宣本人，第一印象就是：这女孩真是漂亮得有些不真实。
廖亦宣皮肤很白，长相有点偏混血，但又不是明艳大美人的类型，她的眼型偏长，不笑的时候嘴角微微向下，有种冷漠的疏离感，非要形容的话，就是冷系浓颜挂，气质和外貌俱佳，就算是穿着土不啦叽的校服，也绝对能在一群学生中脱颖而出。
一旁的刘芸老师尴尬地咳了两声，然后对徐秋明说：“我得去给刘主任送材料了，你们先忙。”
刘芸出办公室的时候，廖亦宣侧身让了一下，然后才走到徐秋明的办公桌前，把档案递过去。
“徐老师好。”廖亦宣先礼貌地打了招呼。
“你好，我叫徐秋明，是高三二班的班主任兼物理老师，接下来一年你就要跟我们二班的同学一起上课了，档案先放我这里，我会帮你处理好的。”
“谢谢老师，我下节课就可以去上课了吗？”
徐秋明在翻材料的空隙里抬起头，“可以，下一节是我的课，你等会儿跟我一起进教室，书都带了吧？”
“带了。”
徐秋明点头，合上材料的时候，说话语气忽然柔和了很多。
“事情是这样的，我大学读物理系的时候，廖教授就对我非常关照，他出国前特地嘱咐我好好照顾你，你的情况我多少了解一些，但是我不会对外乱说的，这一点你放心，希望你在接下来的一年里好好调整心态，拿到一个让自己满意的结果，有什么需要帮助的随时可以来找我。”
徐秋明是个温柔大方的女老师，说话语速不快不慢，很容易让人听进去，廖亦宣听完之后点了点头，“我知道了，谢谢老师。”
下午第二节上课的时候，廖亦宣跟着徐秋明一起进了教室。
“同学们，今天我们班上来了一位新同学，大家认识一下吧。”
廖亦宣站上讲台，五十张脸齐刷刷地朝她这边看过来，大多数人的表情都很震惊。
还没等她开口说话，下面就直接有人喊了句：“卧槽！”
徐秋明佯装严肃道：“哎，干什么呢，文明课堂，李仁乐你给我稍微注意一下。”
下面的学生哄笑起来。
看得出来，徐秋明和学生们相处得非常好。
廖亦宣轻咳了一声，“大家好，我叫廖亦宣，上一届高三四班的，接下来的一年和大家一起学习。”
廖亦宣的语气很平淡，有种疏离感，但这并不妨碍有几个男生在下面起哄，“学姐，不用自我介绍，我们都认识你。”
“是啊，李仁乐一直说你是他女神呢。”
大家又哄笑起来。
徐秋明指着最后一排角落的位置：“廖亦宣，你先坐那里吧，等开学考试结束之后我会按照成绩重新调座位。”
廖亦宣在同学们的的目光中走到最后一排，把书包里的书拿出来放好。
好几个学生频频回过头来看她，廖亦宣都无视了。
她翻开自己记得密密麻麻的资料书，耳边是徐老师讲课的声音，恍惚之间好像又回到了一年前刚上高三的那个夏天，闷热的教室里安静得只有沙沙的写字声，她提起笔就能心无旁骛地写一个下午的题。
那时候除了学习，她什么烦恼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