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九尊
他们降得越低,冰壁就变得越暗。
黑色的脉络爬在其中,向上伸出魔爪。
一阵模糊的噼啪声从他们四周传来,似乎在刮擦着加尔文的脑仁。
他看不到任何移动迹象,但在他的想象中,这声音来自冰面下的黑色条索,它们在努力逃离这诅咒的深坑,挣扎着向地表蠕动。
加尔文想要把这声音赶出脑海,开始默念祷词,同时专注于每一次踢趾刺和凿冰镐。
周围的冰面已经变得崎岖不平,遍布难以翻越的凸起和凹陷。
有时,他们不得不依靠冰镐的支撑,在悬崖峭壁上攀爬,双脚悬于深渊之上。
有两次,他们都不得不停下,找不到继续下降的路线,后来他们不得不两次原路返回,直到最后哈娜决定开辟新路。
冰雾将他们紧紧包围,浓重而又充满压迫感,让加尔文已经无法看到下面的同伴们。
这里的雾仿佛成了他们与世界的隔阂,阻隔了一切声音,,除了那个不绝于耳的、令人丧心的刮擦声。
终于,坚冰的地面出现了,唐突地打断了雾气,让加尔文着实惊讶了一番。
哈娜和奥尔德在下面等着他,他们已经卸下了行囊、绳索和冰镐。
这里的寂静令人无法忍耐,甚至连之前冰中的噼啪声也消失不见。
“我们到底了?”加尔文抖下了自己的装备,吐出的气息立刻也化成了雾。
“我们只下到这里。”奥尔德低语,“但深渊还要更深。”
年长的渊卫带着他前进了两步,指向下方。
他们前方就是绝壁,加尔文看到冰面在此悄然消失,仿佛被吞噬进无尽的黑暗之中,下面依然深不见底。
“有多深?”他悄悄地问。
“没人知道。可能一直深到世界的中心,可能还要更深。可能通向栖于下之物所存在的领域。”
加尔文将一只脚的趾刺踢进脚下的冰面:“我们差点就偏离了这里。只要再往那个方向偏三十尺,我们就将永远爬不到底。”
“哈娜不会引错路的。”奥尔德把一只手放在加尔文的后背,带他来到哈娜旁边。
加尔文半跪在地,隔着手套轻轻地抚摸冰面冰面。
这刺骨的冰冷穿透了层层织物,刺痛了他的手。
这不是单纯的寒冷,冰面在发散着力量。
“这些全是……臻冰?”他的眼中闪烁着敬畏。
“全是。”哈娜并没有回头,“只有少数被选中的人见到过。独眼真的在注视你,加尔文。注视着我们,我们是受到赐福的人。”
臻冰是渊卫信仰的一部分,他们将臻冰奉为斯卡蒂的神圣恩赐。
蕴含了远古元素力量的臻冰比钢铁还硬,而且永不消融,即使放在最热的熔炉中也依然寒气逼人。
哪怕只是一部分由臻冰打造的武器,比如奥尔德的战锤冰霜之子,或者哈娜的双斧血牙和血爪——都是持有者的荣誉和宗教上的重大意义。
打造臻冰武器的技法早已失传,消失在历史长河中,现存于世的臻冰武器全都是神圣的遗物,无一不传承自久远的冰裔英雄。
加尔文祈祷有朝一日他也能获得资格持有这样尊贵的圣物,但目前,他的短剑就够了。
这把剑锻造于冰封废土以外的远方,无论从任何尺度衡量都是一把好武器,也从未辜负他的信赖。
“我们快到了,感谢斯卡蒂。”哈娜观察了周围的冰壁,“走。”
他们沿着峡谷大步慢跑,像狼群一样,由哈娜带头。
虽然加尔文一生都活在荒凉的冻土上,但这里的寒冷却远超他的想象。
周围的空气仿佛凝固成冰晶,即使穿着厚重的毛皮衣物,他依然感到刺骨的寒意侵袭着每一寸肌肤,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轻微的疼痛。
他暴露在外的面部很快就包上了一层薄薄的冰,每次眨眼都有冰屑破碎。
奥尔德的胡子全都冻住了,如果碰到什么东西就会立刻折断。
霜气顺着他们的靴子向上蔓延,脚底的冰在全力挽留他们,每一步充满艰辛。
只有冰裔能在这里活下去。
话虽如此,加尔文并不确定自己能在这里坚持多久。
一小时?努努力两小时?再久一些就不可能了。
哈娜并未减缓步伐,带着他们保持前行,停下脚步就等于死。
他们终于来到了裂口变窄的地方,宽度只够他们一个一个通过。
哈娜最先进去,奥尔德示意加尔文跟在她后面。
“不要盯着它一直看。”奥尔德声音带着警告,“不是什么能入眼的好东西。”
“你说的是……?”加尔文不明白他说的什么。
奥尔德只是摇了摇头,不再细说。
加尔文钻进窄缝,揣度着那位老战士的意思。
裂缝十分狭窄,他的体型比哈娜宽厚许多,刚好从缝隙之间勉强挤过去,臻冰灼得发烫。
他敢肯定自己冷彻的骨架只需要随便锤一下就能粉碎,但他继续前进,一寸一寸向里面蹭,最后终于穿了过来。
狭缝的另一侧是一个庞大的碗底一样的洞穴。
脚下的冰面如同玻璃般透明,散发出幽蓝的光芒。
洞穴的中心则是一个巨大的空地,空地的中央是一片如镜的冰面,光滑得仿佛没有任何瑕疵。
周围环绕着一圈巨大的冰柱,它们突兀地立在洞穴中,宛如古代的守护者,让整座山洞有一种失落之神的庄严感。
冰柱共有九根,加尔文过了一阵突然意识到这个数字所代表的意义。
“九尊之厅。”他以崇敬的口吻说。
他当然知道九尊。
它们类似于巨大的枷锁,束缚着栖于下之物,据说制造它们的咒法早已失落。
有人说是雪人族制作了九尊,但加尔文早已不再是听信这种童话的年纪。
他知道,他们已经到达了目的地。
“我们贴边走,绕中心圈外围。”哈娜看到奥尔德也转过了狭缝,“不要靠近冰底的中心,更不要向下张望。”
加尔文知道这是给自己的善意忠告,他默默点头。
“九尊的每一尊都要检查。我从这里,走这边。”哈娜一边说一边示意了最近的冰柱,然后指了指它右面,“奥尔德,你从那里开始,走那边。孩子交给你了。”
换成是任何其他时候,加尔文听到自己被称为孩子甚至还被人照看一定会怒发冲冠。
他曾在最深的冬日面对成群的雪魔、狂战士面不改色。
但此刻,他非常感激能够留在奥尔德身边。
一种可触碰到的紧张感悬在空气中,就像在电闪之后等待雷鸣的胁迫感。
他们向最近的冰柱走去,加尔文刻意保持自己的视线向上。
曾经,这里可能是一个封闭的洞穴,但顶部在很久之前坍塌了。
加尔文感觉洞顶的坍塌是因为某个庞然大物被从上面扔了下来。
他不敢向下看,但即便如此,他还是能从眼角的余光看到下面的暗影。
它在拉扯他,似乎在牵引他的注意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