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夕谣】认输
弋痕夕抬眼望去,只见叛境侠岚一个人坐在篝火旁,百无聊赖地拿着一根枯树枝拨弄着眼前的火堆,暖黄色的火光跳跃在他霜雪琉璃也似的瞳孔中,却一点儿也没能融化他眼中的霜色,衬得整个人越发冷淡疏离。
要是有个人能陪在他身边就好了。
弋痕夕站在原地,有些怔愣,他眉头紧蹙,为那一瞬间的情难自禁:我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直到一旁的浮丘走上前轻轻拍了他一下,弋痕夕才反应过来,后知后觉地问:“就他一个人?和他在一起的那些叛境侠岚呢?”
浮丘撩了撩耳边的发丝,无所谓地说:“等抓住了他,我们自然会知道的。”
“那就先让我来……”出于某种他也说不清道不明的微妙心思,弋痕夕转头,正想和浮丘他们几个说让自己一个人先试试看能不能拿下山鬼谣。刚起了个话头,弋痕夕就收了音,他似有所感地回眸,直直迎上了叛境侠岚清冷含笑的目光。
山鬼谣凌厉的视线无比精准地锁定在他身上,弋痕夕发觉自己的身体本能地开始战栗。
明明是被四个神坠守护者围攻的形势,为什么他还在笑?
山鬼谣焚香抚琴一般的闲适从容,让弋痕夕心底生起一种陌生的熟悉,明知眼前的叛境侠岚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是个实打实的危险人物,却该死得让他完全移不开眼。
未知的危险让人害怕,却也让人生出了一探究竟的欲望,弋痕夕攥紧了拳,一步一步地向他靠近。该死的,打一架就好了,炽天殿镇殿使为自己不受控的心绪而着恼。
白发侠岚的笑容很淡,除了盯着他至始至终不曾错开眼的自己,并没有任何人发现他居然在笑。不然,要是被某些坏脾气的家伙给当成挑衅,那可就没有眼下这个单挑的机会了。
弋痕夕刚才虽然没能把话说完,但浮丘他们都听出了他想要和山鬼谣一对一的意思,本着照顾同伴的原则,几个神坠守护者都退至一旁观战,只是默默堵住了叛境侠岚的退路。
看着不断向他逼近的弋痕夕,山鬼谣的反应还是那么游刃有余,他将手中的枯树枝随意地往火堆里一抛,眼见着它被烧成灰烬,这才不紧不慢地起身,聚炁——
“弋痕夕。”炽天殿镇殿使听见叛境侠岚唤了一声自己的名字,平静得不带丝毫敌意。
这是在挑衅吗?弋痕夕侧身闪过袭来的鬼尘珠,冷冷回敬:“山鬼谣,你是玖宫岭通缉的要犯,交出神坠,跟我回玖宫岭。”
也不知道自己说的话到底哪里好笑,竟让一向冷酷深沉的叛境侠岚不知所谓地笑出了声。弋痕夕只当他死不悔改,哼了一声不再同山鬼谣说话,只一味强攻。
两人僵持许久,一旁观战的几个神坠守护者都有些不耐烦了,聚炁上前准备围攻。
山鬼谣见状轻嗤一声,趁着弋痕夕攻击的空档挽了个枪花,强横的金属性元炁往周遭一荡,迫得围拢上来的那三人不得不后跳躲开。他将长枪插入地面,扶着枪柄喘息了片刻,对弋痕夕挑衅般地一勾手指:“再来,咱们一招定胜负。”
弋痕夕正战至兴头上,本就不太乐意让旁人插手,他回头看了钟葵他们一眼,语调温和而不乏强硬:“相信我。”
“真是年轻人啊——”钟葵叹了老长的一口气,却也由得弋痕夕去了。
这厢,弋痕夕聚炁迸炁出招,整套动作一气呵成:“一招定胜负是吗?那我可告诉你,山鬼谣,你输定了——”
山鬼谣微微垂眸,目视着张牙舞爪地朝自己席卷而来的木属性元炁,抬手张开了一个金属性结界。他冷静估算着弋痕夕这招的余威,在最合适的时机,撤去了所有防御,放任自己重伤至“死不了”的程度。
弋痕夕上前一步,任凭已是强弩之末的山鬼谣扶住自己的肩膀,脸色简直比刚受了重伤的叛境侠岚还要难看:“你……你为什么要留手?”
山鬼谣靠着他的肩膀轻轻笑起来:“弋痕夕……因为……”
他似乎停顿了许久,久到弋痕夕都差点以为他因为重伤流血,话没说完就昏过去了。谁知山鬼谣只是不以为意地擦了擦溢至唇边的血迹,缓缓续道,“只能是你。”声音轻得仿佛呢喃,风一吹就散了。
就因为这个?只肯败在自己手里,所以宁愿在旁人插手前将胜利拱手相让?
还真是……疯得可以……
弋痕夕看着山鬼谣的眼神开始迷离,迷离中不自觉的柔和,仿佛一个孩子收到意料之外的礼物,连自己究竟想不想要都搞不清楚。他是应该含笑收下叛境侠岚馈赠给自己的这份独一无二但就是没给他一点实感的胜利,还是应该保持住神坠守护者的高贵冷艳,恶狠狠地把这个惹他心乱的俘虏给扔出去?
弋痕夕的表情演川剧似的变了又变,最终还是很没出息地任由叛境侠岚在他怀里昏迷,僵在原地讷讷地重复:“……只能是我?”
恍惚中不知是听谁说了一句:“走吧,裴左统领交代了,尽快把人带回玖宫岭。”
弋痕夕叹了口气,收拾好纷乱的心绪,俯身托住叛境侠岚的膝弯,将人打横抱起。曾经在心底盘桓过千百遍的渴盼即使已被主人遗忘,也终究会留下无法磨灭痕迹。抱着昏迷的山鬼谣,弋痕夕的心前所未有的安定,一句话脱口而出:“走吧,我们回玖宫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