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4章 醒来
再恢复意识时。
安相相觉得跨过了很长一段黑暗,身体很沉,过了很久才脱离混沌的状态。
“吱呀——”,身边响出一点动静。
像不怎么牢靠的木质板凳,接着上方叮叮当了几下,是盐水瓶在碰撞的声音。
随即又是一声吱呀,
给他换点滴的人又坐下了。
【哟,你醒啦?】
这时系统的声音响起,一下子冲去了脑海里刚回想起的画面。
【你这次也太莽了,火都快把你包围了知道不?要不是火灭及时,你都成道清蒸了。】
系统说完,半晌没听见回应。
还以为宿主又晕过去了,结果看看脑电波,还活跃着呢。
【你怎么不说话?】
安相相脑子还有些迟钝。
想抓住在思绪里一闪而过的小小身影,又想看看身边的人是谁,结果发现眼睛根本睁不开,【……我怎么动不了了?】
话落,系统直接发个[白眼]。
【还说呢,虽说身体被你的数据同步了,但实力归实力,肉体归肉体,七十五度的高温,正常人不到半个小时就会内脏衰竭。】
【你还活着,就可劲感谢灵力吧!】
安相相内心啊了一声。
没有任何寓意,就单纯的“原来如此”。
不过系统吐槽归吐槽,还是告诉他运行灵力两三天就能动,但高温带来的负面影响,要修养一两个月才能好。
【对了,那个小鼻嘎……】
【我想安静一会。】安相相语气平淡。
系统默了下,【行吧。】
等脑海安静下来,安相相盯着眼前的黑暗,好一会儿才开始运行灵力。
在这期间,身边的人一直没走,离他最远的距离,也只是去门口取个饭。
但那人有点奇怪,饭取来了也不吃,而是过了饭点,都凉透了才听见咀嚼声。
偶尔护士会来打针。
安相相自己没一点感觉,还是护士进门时,说了声“打针”才知道。
睁开眼时,第一时间看向身边,然而等视野清晰了才发现空无一人。
这时房门被推开,高高的少年拿着一沓单子走进来,光着个膀子,身上缠了几圈纱布,应该是之前闯进火里时被烫伤了。
黎天将单子放柜子上,看了眼盐水瓶,见还剩个底,便想坐下等一会。
“吱呀——”
屁股刚挨到板凳,若有所觉的瞥了眼,没想到会对上一双乌溜溜的眼睛。
黎天愣住了,不禁坐直身体。
见人半天不吱声,安相相有些茫然,眨了眨眼表示不理解。
“你,你醒了?”
安相相点点头,嗯了一声。
黎天现在确定不是幻觉了,嚯的又站起来,转身时被板凳绊了一跤,跑的连滚带爬。
安相相想抓头,抬手才感觉到手指上夹了个东西,不仅如此,身上还贴着什么,乱七八糟的线连在旁边的仪器上。
脸上甚至戴了个氧气罩。
在琢磨仪器的功夫,黎天又跑回来。
按讲卫生院并不大,黎天又每天都在锻炼,不应该有多累,但此时他却气喘吁吁,眼也紧紧盯着自己,神情很是紧张。
嘴刚张开,询问的话还没说出口,便见好几个白大褂从黎天身后冒出来。
他们表情很统一,先是一脸惊愕,接着哗啦一下子围上来,眼神像在看什么奇迹。
其中一个老秃头手放到他肩膀上,
“快躺下,你现在很虚弱!”
安相相懵懵的。
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很虚弱。
但秃头老医生的关切并不是作假,于是乖乖躺下,还给自己盖了盖被子。
老医生应该是中医,刚躺好,两根手指便搭在他手腕上,然后眼睛越来越亮。
收回手后又连忙招呼两个年轻医生,“来来来,快记住,这就是起死回生的脉!”
安相相:……
年轻医生嘀咕着反驳,“别说的那么严重,他只是抢救不及时差点成植物人而已。”
安相相:……
怎么这话的意思,是指他要是醒不过来,就真的是植物人了?
是这个意思吧?
老医生不高兴了,“不看就边上站站,到时候毕业论文可别抄同学的。”
年轻医生不敢再吭声,都到跟前伸手摸了摸,以为到这就结束了,结果还有西医。
一阵七嘴八舌之后,病房总算恢复平静。
安相相又坐起身,看向角落的少年。
刚才医护人员把床水泄不通,导致他都没能跟黎天说上话。
视线稍稍往下,落在白色纱布上。
大概刚才动作太大,纱布位移了点,露出一小片鲜红的颜色。
“你伤的严不严重?”
黎天没搭话,就这么看着床上的人。
才半个月的功夫,男孩原本肉肉的下巴尖了很多,衬的眼睛大的吓人。
那双眼睛很黑,很平静。
仿佛死里逃生不是他一样。
良久,黎天抬脚走过去,提起开水瓶试了试,然后转身往外走,“我去打开水。”
“等等。”
黎天停下脚步,回过身。
床上的人表情一如既往的呆,但他似乎有话想说,嘴巴动了动说出一句,“能带碗稀饭吗,我饿了。”
黎天应了声。
待关上门后,才吐出口气。
他看得出来“吃稀饭”只是个幌子,也猜到周安应该是想问关于火灾的事。
但他最近一直在照顾周安,没心思去打听后续,只知道跟周安一起送来卫生院的那个小男孩,当晚就推去太平间了。
黎天先去卫生院外面打了碗白米稀饭,又将开水瓶打满,却不怎么想回去。
在门口徘徊了会,
干脆坐在走廊里的长椅上。
看着来来去去的人,黎天的心也跟他们的脚步声一样,凌乱又彷徨。
其实他也有很多话想跟周安说。
可不知道怎么开口。
老爸的出轨,老妈的失踪,是横隔在他和周安之间的一道沟,一根刺。
黎天往后一靠,疲惫地闭上眼。
……
安相相都等累了,这种感觉有点新奇,自从学会修炼,已经很久没这么疲惫过。
抬手打了个哈欠,寻思稀饭难不成要现煮?
正纳闷呢,视线边沿瞥到黎天放在柜子上的单子,伸手拿过来,粗略翻了翻,什么血检、心电图,乱七八糟好几项,中间还夹着住院费、医药费。
还没算出总数,黎天带着东西进来了。
少年先将热水瓶放下,低头看见他手里的东西,眉头皱了一下,直接拿走了。
哗啦打开柜子的抽屉,把一沓纸扔了进去,不等他开口提,黎天已经打开饭盒,然后往他手里塞了把勺子。
“少吃点,医生说只能吃半饱。”
安相相看得出黎天不想提他住院期间的开销,但也记得黎天已经没多少钱了。
他扭着身体,搅了搅滚烫的稀饭。
等不那么烫了才舀一勺。
可03年的病床很简陋,就一个赤裸裸的铁架床,没有后世很先进的小饭桌。
安相相舀着稀饭,还没送进嘴里,就因为距离太远漏了两滴落在了枕头上。
正要找纸,黎天已经揪了截卫生纸将稀饭扭掉,接着饭盒被捧到面前。
看着铝制的饭盒,连个把手都没有。
想必也是为了省钱。
“你放柜子上,我离近点就行了。”
黎天也没跟伤患争,只将柜子往床边推了推,等人吃了一半,才把饭盒挪到自己跟前,就着同一把勺子埋头吃剩下的。
“等我出院了,就把钱还你。”
黎天动作一顿,不想理会。
然而床上的伤患还不依不饶的,黎天被烦的不行,直起身将勺子往饭盒里一扔。
一声金属碰撞后,气氛凝滞。
黎天看着面前的人,即使心里想着别那么冲,可嘴上就是控制不住,“你拿什么还?拿你爸从我爸那忽悠去的钱?”
不对,不是这样的。
见人表情呆了呆,随即微张的嘴慢慢合上,又慢慢抿紧,顿时心里像是被一团湿棉花堵住了,又闷,又沉。
黎天一把拉开抽屉,抓起乱七八糟的费用单甩过去,咬牙连连发问,“你看见了?知道你住院半个月要多少开销了吗?”
“你觉得你比猫多一条命,还是认为你是什么大款?!早知今天,你又逞什么能?!”
安相相伸出手,将散落在床上的费用单一张一张捋好,寻思等出院了再好好算。
听黎天说他逞能,不由反驳,“我算好了距离的,我老师家是两套房打通,除了门口的卫生间,里面还有一……”
他真的算好了距离的。
还没说完,黎天就哈了一声。
“你算的?”
“你算的有什么用?”
“你算的能比得了天算吗?!”
“你能算到煤气罐爆炸吗?你能算到墙体倒了之后火蔓延的速度吗?!”
“你能算到……”
黎天突然噤声,不是他不想骂了,是一回忆起眼前这人躺在手术室里,软绵绵的一个,只能被除颤仪电到弹起又跌落的样子,还有那个小孩被盖上白布的样子,就喘不上气了。
他瞪着床上的人。
突然发现太不了解周安了。
这样死里逃生,过去半个月了他还会做噩梦,周安居然还能这么平静。
黎天深呼吸一口气,将情绪稳下来,沉声问,“你说你算好的,那你能算到你可能会死吗?”
然而对方并没有马上开口,只拿过卫生纸,揪了一截后掀开被子,跪在床上将卫生纸按在了他脸上。
随即,听他说。
“我没算到。”
安相相将黎天的眼泪擦干净,平静且认真地回答,“我只想把人救出来。”
“你知道的,我老师帮了我很多。”
“我们班有个学生跟我差不多,没有父母,跟着爷爷奶奶过,而贫困生补助每个班只有一个。”
不用他说完,黎天已经懂了。
自从周叔死了以后,本该是那个学生的贫困补助,三年来都是周安的。
每个学期只有八十块。
可如今的猪肉不也才两块钱一斤吗。
黎天嘴巴动了动,想骂周安蠢,可好像说什么都不合适。
这时眼前的人又换了只手,他这才发现脸上凉凉的,意识到什么后,立马侧过了身。
安相相差点扑空,还好黎天反应快,又回过身把他摁了回去,开口说了句谢谢,但可能刚刚吵过架,黎天看都没看自己一眼。
看着黎天把散落在地上的单子都捡起来,又抢走他捋好了的,重新扔进抽屉里。
然后拿起饭盒转身就走。
应该去洗饭盒了。
以为黎天要不了多久就会回来,结果一个下午都没看见人,连上厕所,还是趁护士进来给他打针请帮忙完成的。
直到天黑,黎天才端着稀饭回来。
安相相超了一句,“你去哪里了?”
黎天侧目,又冷淡淡地收回。
看得出还没消气。
安相相抠抠腮帮子,决定暂时还是别触霉头了,接过勺子后呼噜呼噜。
半饱后,黎天又拽过去吃剩的。
吃完又去洗饭盒,然后又磨到深夜才鬼鬼祟祟地回来。
安相相躺在床上,闭着眼听见黎天轻轻放下饭盒,又轻轻绕过他的病床,去旁边的空床位躺下,全程窸窸窣窣,跟个大老鼠似的。
好在八月底了,天不冷。
有没有被子也无所谓。
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醒来时旁边的床位空空如也,只有柜子上放了个带把手的饭盒,里面装着红枣粥。
而黎天,又消失了一上午。
如此情况一直重复到他出院。
在这期间,他以为至少能见到班主任,好从她口中知道阿优的消息,可惜没有。
不过马小浩倒是来过几次。
安相相还有些讶异,“你不是去你姥姥家玩了吗?”
马小浩伸手拔了根自己带来的香蕉,语气骄傲的不行,“我爸告诉我的啊,你不知道吧?你还是我爸从火场里抱出来的呢!”
听他这么说,安相相想起那个经常来学校接马小浩的中年男人。
每次看见,对方都骑着辆大杠自行车,皮肤黝黑,但很爱笑,衬的牙齿雪白。
有一次还给他两袋葱油味的饼干。
想到这,安相相不由抓头,“那我是不是该选个日子上门拜访一下。”
马小浩连忙摆手,但嘴里塞满了香蕉,只能听见他“唔唔唔”的,好几秒才伸着脖子咽下去,“不用不用,我爸那是本职工作,你要上门被谁发现了,我爸还要挨批斗呢。”
那好吧。
安相相正要作罢,便又见马小浩抹了把嘴,挤眉弄眼的凑过来,“你要真想报答,等上初一,你的作业继续借我抄呗?”
安相相:……
安相相把人轰走了,上次被数学老师抽教鞭的事还历历在目,马小浩怎么敢提?
结果马小浩死皮赖脸,天天都来。
用来探病的香蕉都被他炫完了。
病房里每天下午都叽叽喳喳,时不时还会发出唐老鸭一样的笑声。
除了马小浩之外。
主治医师和那个秃头老中医也每天都来溜达两趟,要不是他真觉得自己好的差不多了,提出要出院,估计他们都舍不得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