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离尘之死
“咻——”
一阵破空声响起，把正靠在门边打着盹的小童子蓦地惊醒，他站起身环顾四周，除了浓重的夜色，什么也看不见。
“听岚，发生什么事了？”一道清朗的声音从屋内传出。
小童子恭敬回话：“无事，应是徒儿听错了，扰了祖师清修，请祖师宽恕。”
“罢了，夜已深，早去歇息吧。”
“弟子遵命。”
破旧的木门“吱呀”一声被合上，小道童闩上门，就迫不及待回屋睡觉去了。
不久后，一阵风从窗口吹过，烛台上的灯火忽明忽暗，离尘道长放下手中的笔，到架子上取了一个琉璃罩罩住了烛台，室内才又恢复了光明。
“道长勤勉，夜深了还在修撰经书，堪称吾辈楷模。”
一道戏谑的声音自房梁上响起，离尘道长头也不抬，走到桌边，动作优雅地沏了两盏茶，说道：“小友说笑了，既是远道而来，不如喝了茶再走？”
“叮”的一声，烛火灭了，一把短匕抵上离尘道长的脖子：“道长知我今夜要来，可知我为何而来？”
离尘道长微微一笑：“不管为何而来，来者皆是客。”
“嗤，你这老道真是没救了。”少年郎收起短匕，将桌上的茶一饮而尽，“有人要你的命。”
“无妨，老道本已行将就木，这条命想要便要吧。”
“啧，从未见过如此不惜命的人。”少年摇了摇头，突然饶有兴致地问道，“你有何遗愿？小爷成全你。”
“既如此，那便请小友把桌上的经书带给我的一位故人吧。”
“好，说到做到！”
第二天清晨，小童子进门把铜盆放在置物架上，正要服侍祖师洗漱更衣，却发现祖师面容安详地坐在蒲团上，一动不动。
他伸出手小心地探了探祖师的鼻息，颤抖着放下了手，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
“陛下，太清观离尘道长羽化了。”海公公一边研墨一边说道。
悯帝停下了批阅奏折的笔，“此事当真？”
“消息是离尘道长的师弟清阳道长亲自来传的，应作不了假。”海公公回道。
悯帝叹息一声：“离尘道长品德高尚，心系苍生，且于朕有恩，备马车，朕去送他最后一程。”
“嗻。”海公公退下去安排了。
到太清山山脚时，悯帝就下了马车，带着海公公和禁军统领周野上了山。
因是过来吊唁亡者，悯帝着一身黑色锦袍，戴一顶墨翠发冠，海公公和周统领也换了深色常服随行。
山道两旁挂着整齐的黑白布花，从山脚绵延至山顶，途中有胸佩白花的小道童给来往的人送水和点心，很是细致。
行至半路，一名道士匆忙而来，正要跪下，悯帝摆了摆手：“道长不必多礼。”
“陛下亲自前来吊唁，是祖师的荣幸，亦是太清观的荣幸，不敢怠慢，请容贫道在前引路吧。”
悯帝点了点头：“如此也好，那便麻烦道长了。”
“应当的应当的，请随我来。”道士说完就在前面领路。
过了一刻钟左右，一行人来到了山门前，门匾上挂着黑白两色绸花，左右两旁各立着十个门童，显得庄严肃穆。
进了山门再走几分钟，就到了临时搭建的灵堂，众道士正设坛诵经祭奠祖师，来往上香的人很多，都是前来吊唁的。
刚上完香，清阳道长匆匆而来，揖了一礼：“参见陛下，参见周统领。”
“免礼，”悯帝虚扶了清阳道长一把，“清阳道长辛苦了。”
清阳道长起身，说道：“师兄离世，理应由贫道操办后事，何来辛苦一说？倒是陛下远道而来，甚是辛苦，请先去客房喝茶休息，晚些时候再下山也不迟。”
悯帝点点头：“如此也好，清阳道长先去忙吧。”
“谢陛下。”
清阳道长叫来小道童给三人引路，又忙去了。
去客房的路上，悯帝看着不到三尺高的圆润可爱的小道童，突然来了兴致：“小道童，你今年几岁？”
“贫……贫道今年五岁了。”小道童软软地答道。
听到小道童自称“贫道”，三人都不由得笑了起来。
悯帝又问道：“那你叫什么名字呀？”
“贫道姓冷，名……名启轩，道号……道号记不得了。”小道童憋红了一张脸，加快了步子。
三人见状，更觉得小道童有趣极了，一路上又问了许多问题，急得小道童抓耳挠腮，快步向前，只想早点将他们客房。
到了客房，小道童便告辞离去了。
关上房门后，悯帝不胜唏嘘：“没想到几月不见，离尘道长便去了，真是人生无常，世事难料啊。”
“人各有命，陛下无需伤怀。”海公公倒了一杯茶递给悯帝。
悯帝接过了茶，却没有喝。
海公公见状问道：“可是茶不合陛下胃口？要不奴才让小道童换一盏新茶来？”
“不必了。”悯帝轻轻抿了一口茶，“秋日风光正好，走吧，出门看看。”
此时正值深秋时节，太清山后山的枫林披上了红装，在夕阳的照射下显得分外妖娆。
听枫亭中，悯帝悲从中来：“离尘道长最爱枫了，当初在太清山立观，也是因为后山的这一片枫林。他说没有哪一种树如枫高洁、绚烂，令人钦佩。现下风光正好，可惜故人已逝，再美的景，也无人品味了。”
海公公上前：“陛下如此感怀离尘道长，若他泉下有知，便可含笑九泉了。”
听了这话，悯帝心里好受不少，海公公话头一转，说道：“天色暗了，陛下，该回房休息了。”
悯帝起身，带着海公公和周统领往回走。三人一路无言，只听得到枯叶被踩碎时发出的沙沙声。
观内早已送来可口的斋饭，悯帝用完饭在椅子上靠坐了一会儿，清阳道长就来了，海公公忙请他入内，自己则关上门在外候着。
清阳道长揖了一礼：“今日事务繁多，礼节上多有不周到的地方，请陛下见谅。”
悯帝忙扶他起身，说道：“清阳道长客气了，观内弟子礼节周到，饭菜可口，风景更是一绝，朕甚是满意。”
听了这话，清阳道长这才松了一口气：“谢陛下。”
“清阳道长，请坐吧，离尘道长与朕乃是故交，不必如此客气。”悯帝温声说道。
清阳道长给悯帝倒了一杯茶，这才在下首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