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想,怎样才能让你闭上嘴
小霞从团长何姐那里拿来了急救箱,还没进门就听到了林一呼天喊地的“哎哟哎哟”。
“现在知道疼了?”小霞生气地把急救箱砸到床上,顺手拉过来一把椅子,从急救箱里找到酒精和棉签,准备给林一手臂上和膝盖上的伤消毒。
“你缩什么啊?刚刚不是特别有主意吗?”不顾林一后缩的动作,小霞作势就要用沾了酒精的棉签去涂抹伤口。
“别啊,好姐姐,求你了,真疼!”林一鼻子闻到酒精味瞬间产生了生理疼痛。其实在酒精出现之前,她换下了弄脏的衣服,穿着短袖短裤睡衣,伤口暴露在空气中,小霞进门时带来的一阵小风刮过伤口,她就已经龇牙咧嘴地疼了。
“疼也要消毒啊,你看那地上那么脏!”小霞看她不是开玩笑,语气也软下来了,手轻轻地靠近林一手肘的伤口。“一一,你说你今天为什么搞这么一出,还让我帮你,你要说是这么一件事,我怎么也不会……”
“啊,疼疼疼疼疼……”酒精一碰到伤口,一种剧烈的刺痛瞬间传遍全身,林一感觉整个身体都在收缩,所有的器官都想逃,却又逃不了。长大了之后很久没有这种糟心的体验了。
小霞被她的声音吓得赶紧收了手,棉签上的酒精被她吓得挥发都快了一倍。可是能怎么办呢?
正踌躇之际,一阵“咚咚咚”的敲门声响起。
门口是“谢灵运”。“谢灵运”原名叫谢逸韵,因为他行为举止有点阴柔,后来同事们都戏称他为“谢零韵”,叫着叫着不知谁说了一句,这不是那个山水诗人谢灵运吗?所以谢逸韵慢慢就得了这么个绰号。他自己倒是也挺乐于接受。
“颖霞,林一还好吗?我来看看她。”“谢灵运”探个头往里看。林一一听是他,赶紧抓起旁边的被子把身体盖住,这一番操作不仅拉扯了手肘的伤口,同时还用被子摩擦到膝盖的伤口。不知道会不会把酒店的白色被子弄脏,不会还要赔钱吧?这个扫把星,是来要我命的吗?林一一边“嘶嘶”地喘气,一边在心里骂道。
“谢灵运,我挺好的,你先回去吧!”林一对着门口喊道。
“谢灵运”还是想进来看看,小霞见状赶紧做出往外推人的动作,“她上药,不方便,你懂吧?”
“哦,懂,懂。”
“那还不走?”
“那我走了?一一,我走了啊,晚点再来看你!”
“搞得还挺深情!”小霞“砰”的一声关了门,嘴里嘀咕道。
“深情?”林一轻蔑地“切”了一声,小心翼翼地掀开膝盖上的被子,“小霞你知道我这伤口是怎么摔得这么重的吗?就是这个‘谢灵运’,假装扶我,又怕我弄脏了他的名牌t恤,害得我遭受了二次伤害!”
林一恨得咬牙切齿,但还不忘检查被子有没有弄脏。她用力摩擦着白色被子上粘上的一点红色印记,试图把它做旧,让酒店查房的工作人员以为这是老早就有的,是自己工作的疏忽。
“男人的深情比草贱!”小霞总结道,说着便坐下来,用一只新的棉签去蘸酒精。
林一立马警醒,停止了手上的所有动作。“又来?”
小霞做了一个不容拒绝的严肃的表情,被酒精浸湿的棉签散发出刺鼻的气味,像一把尖刀,马上就要切开林一这块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肉肉。
“咚咚咚!”敲门声再次响起。
“不是说了在上药,不方便吗?听不懂人……”小霞没说完的话在打开门的一瞬间被截断了。“孟昀?”
“是,我是孟昀。我来看一下林一。方便吗?”是孟昀的声音,很有磁性,这次仿佛还多了一点温柔。
“方——便——吗?”小霞转头看向床上的林一,试探性地问道。
还没等林一回答,孟昀先开了口:“你们用酒精消毒吗?那个比较疼。我这里有碘伏,刺激性会小一点。方便进去吗?”
“方便方便,里面请!”林一赶紧接话,要不是腿不行,她都恨不得冲到门口90°鞠躬去迎接他。
孟昀礼貌地点了点头,便绕过小霞径直走进了屋。
“得,我刺激性大,我出去反省一下。”小霞开玩笑地抱怨了一下,转身出门,还贴心地带上了门。
“啪!”一声响亮的关门声,让整个房间都安静了下来。午日的阳光热烈,把房间照得透亮而宽敞。林一第一次觉得,这个屋子里只有两个人,显得有点空——旷!
“小霞死丫头,我这都行动不便了,还敢把我跟陌生男人放一个屋里,就这么笃定我对男人没有吸引力吗?他保不准喜欢我啊死丫头。”林一腹诽道,表情警惕又讨好。
孟昀坐在床边的椅子上,低头用棉签蘸着碘伏,“你都这样了,还有心思想东想西的,看来摔得不重啊!”
林一谄媚地嘿嘿笑了两声,不敢接话。
“腿伸过来!”孟昀没有再理会林一的小表情,他用手轻轻握住林一的小腿,目光落在膝盖的伤口上。那里血红一片,最中心的部位已经蹭破了一层皮,露出鲜红色的肉,边缘有轻微翻起的白色皮肤,再外层就是覆盖在皮肤上的灰色污迹。孟昀的眼波有那么一瞬间的颤动,很快就消失了。
他用棉签很温柔地从伤口的边缘开始清理,棉签刚碰了膝盖一下,林一便往回缩,孟昀的手稍稍用力,拉住了林一的小腿,让她无法挣脱。“别动!”孟昀抬头严厉地看了林一一眼,“这伤口必须要尽快处理。”
林一被他拉得动弹不得,只能一个劲儿地“嘶——嘶——”
孟昀像一个机械专家在仔细打理他的零件,一丝不苟,毫无情绪。随着碘伏逐渐向中心部位行进,孟昀感到林一缩腿的力道越来越大,他低头凑近林一的膝盖,轻轻吹了一下。
“别吹,别吹——”林一感觉到一丝与刚刚的刺痛不一样的异样之感从膝盖传来,赶紧叫停。
“怎么了?疼吗?”孟昀松了松手,紧张地问道。
“痒,好痒!”
“痒就给我忍着,你不是挺能的吗?演这一出的时候没想过后果?”说着又加重了抓住小腿的力道。
“你不是喜欢看我演戏吗?今天我演得好不好?”不知是不是碘伏的刺激性真的更小,还是别有原因,反正现在林一感觉已经没有那么疼了,她又可以生龙活虎了。
“你做事从来都这么冲动吗?”孟昀看她这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的方式,顿觉气不打一处来。
“诶,朋友,说话要凭良心哦,我这不能算冲动。”林一最不能忍受的就是别人给她扣帽子,她这虽算不上深思熟虑,但怎么也不能说“冲动”啊,这得辩一辩。
“首先,是小霞脚滑推了我,我才摔倒的。就算他们知道咱俩认识,也必须承认,这事不是我发起的,更不存在帮你们报仇的可能了;其次,你们的领导和甲方都在,他就是再生气也不好意思当着这些大佬们跟我一个小姑娘过不去对吧;再说了,我一个劲儿跟他道歉,伸手不打笑脸人嘛,你说是不是?”
孟昀看着林一眉飞色舞地分析自己的谋略,脸色一点一点阴沉下去。
林一也注意到了,比上次在工布印象的脸色更阴郁,她心里有一点害怕。
“不是,孟昀你别生气啊,我没有想拿你的前途开玩笑,我都考虑到了的。你看,你也很聪明,一来先扶的是那个何教授,我也赶紧示意你别扶我,我动作很小,没人会想到咱俩认识。而且你看我摔的,不比那个什么何教授好多少,我还是个女孩子,谁会想到我会拿自己的美貌跟他较劲?你说——是吧?”
话说到后面,林一自觉气氛不对,孟昀的眼神里的怒气像要把她烤化一般,她真怕他突然把整瓶碘伏倒她身上。
一段长久的沉默,沉默中两双眼睛互相对峙,一双茫然又倔强,一双凌厉又愤怒。太阳觉得有些不妙,赶紧别过脸去,扯过一片阴暗,给整个房间镀了一层朦胧的薄纱。
孟昀就在这明暗交替之间,强势地凑过去,让两双眼睛更近一点,看得更清楚一点。林一敏锐地觉察到,突然暗下来的光线,让孟昀的眼睛更加凸显,他的眼神如一个滚烫的火球,逼得她又想逃避又挪不开眼。
“我在想,怎样才能让你闭上嘴。”孟昀低沉的压抑的声音从喉咙里挤出来,像是暗夜的幽灵,房间更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