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您的床单被风吹掉了
陈燃的视线有些炙热,但也只是淡淡的看着他,没有动作,一腿支撑着地,一手插着兜,另一只手的胳膊肘支撑在车头上,食指和拇指捻在一起撑着脑袋,脸上还是平时的漫不经心,周身还如往常泛冷。
但如果承望在就会知道,陈燃的心情不错。
谢言看着陈燃倚在车头不动弹,有些懵懵的以为是不是自己还落了什么。
陈燃的立场强,长得又帅气,浑身泛着冷,看得人不敢靠近,这一片人只有极少一部分人不认得他,但大多数一眼就能知道,这是那打架比吃饭还频繁的混混,开着祸害人的酒吧不学好,人赠外号“煞星”。
周边很快就有人看了过来,认识他的目光很是忌惮,但那些不认识的视线都很张扬,连藏都懒得藏。
谢言看着陈燃不走,他也不动,然后动了动嘴皮子,声音极小的补了句,“再见。”
陈燃眼底闪过一丝浅尝辄止的笑意,终于转过身准备离开。
谢言好像听到了那人不冷不热的声音,说的极淡定,不慌不忙的,夹杂着发动机的声音,但依旧清明,“你是什么,想成为什么样的人,都是你说了算。”
“还有,我上过学,就是上的少。”那人清冷的声音貌似还盘旋在耳边,好似听不真切,却又真实存在。
直到那人的背影消失在视线里,谢言才回过神。
他琢磨那句话琢磨了好久,越想越觉得心里好像又被填满了,下午时那句“随你”带来的若有若无的不爽也消失的无影无踪。
而谢言在转过身的瞬间,面对视线的敏锐力又让他浑身一僵,好似背后又好几双眼睛在尖锐的盯着他。
刚低下头想置之不理,那一桌正出来打麻将的老太太们就说话了。
“呦,谢言不是谢万习口中的好学生吗?怎么还和混混在一块玩儿了啊?怎么,也混帮派开始学打架了?这可不好!”谢言在这边学习成绩算得上优秀,人也温和,不胡闹还懂事,常常被谢万习在外夸赞。
老太太们本就眼红善妒,平时却找不到丝毫破绽去人背后碎嘴子,没事只能靠谢言来历不明的身世打幌子。
可身世这种事他们总不能从根上查,闲言碎语也上不着天下不着地,这次倒是抓住了谢言和这片有名的混混在一起玩,几个老太太瞬间凑到了一堆,不了解陈燃的其他几个给夸大其词的介绍,说明白了就是有的没的一通按。
然后几个人再开始说谢言。
什么近墨者黑,学坏,什么锐利说什么。
“怎么还能和那煞星混一块去?”其中一个老太太明明笑的满脸褶子,话语上却恨铁不成钢,明显知晓谢言不能拿她怎么样。
另外一个也捧场,“煞星?什么样的人啊?”
其他几个一听也来劲了。
“煞星,这片有名的酒吧老板,那酒吧里什么人都有,就跟古代的青楼似的,想必老板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至于‘煞星’这个外号,是这片人取得,这煞星可谁都惹不起。”一个老太太兴致勃勃的说道。
另一个没出过声的抑制不住激昂出口道,“可不是,还没成年呢就把这片的上届混混打的满地打滚,当初局子里都迫不得已来人了,那人叫什么来着?”老太太懊恼的捂住脑袋。
其他人瞬间接话,“叫什么‘浪哥’好像是,现在不也经常打嘛!”
几个人连忙应着,“他打的架估计比咱们吃过的饭都多,天天凶神恶煞的也不读书,早早就出来混社会,像什么样。”
“那他爸妈不管他啊?”刚来不久的老太太满眼放光的八卦道。
另外一个一听有人感兴趣,说的更起劲了,“他爸进局子了,妈早就跟人跑了,根本就没人管这煞星,这不,跟他那爸一个操行,也是个进监狱的模子,等着吧,不一定什么时候就……”
“王大妈。”谢言依旧温和的在旁边叫道,拳头却是攥的死紧,一个是不想与人接触的紧张,还有一个就是不忿。
一群没有接触过也不了解陈燃的人,在无比狠毒的咒骂。
谢言听着心里来气,却又不敢去反驳什么。
因为他和陈燃也没有熟到那个程度,他也不了解陈燃的家庭,但是陈燃的做事作风他是接触过的,根本就没有她们说的这么不堪。
他没有勇气去和她们吵,因为紧紧是叫住这个人,都让谢言背后发僵,手心冒汗。
“您的床单被风吹掉了。”所以他悄咪咪的把王大妈好不容易抢到位置晾在晾衣杆上的床单拨到了地上。
谢言知道这样做不对,但他心里又不平衡,所以此时他悄咪咪的在心底给人道了歉却还是这样做了。
不管陈燃承不承认,他都是在心底拿这个自己还有些惧怕的人当朋友的。
只是因为那人帮了自己很多,也没有她们胡言乱语的那么不堪。
谢言视线可见的,看到了旁边一个头发都有些发白了的老太太以百米冲刺的力度起身然后奔向了自己近在咫尺的一层的家。
王大妈这才回过神,赶紧起身去捡起自己的床单,开始抖落上面的灰尘,她急不可耐的把乱成一团的床单整理好,然后抬起手刚要把床单罩回到晾衣杆上去,就看到一大片碎花被罩占了她原本的位置。
刚刚还笑呵呵介绍着别人身世的王大妈脸上的笑意立马僵在了嘴角,转过身硬着脸皮将自己的床单呼在了那位白发大妈的碎花被罩上。
“哎,你干什么啊!”白发大妈立马急赤白脸道。
王大妈一改前态,瞪着两眼回怼,“这是我今早占的地方!”
“可是刚刚空了!”白发大妈说。
“那是掉地上去了!”王大妈骂道。
“那也是空了!把你的床单移开,我要晾被罩了!”白发大妈强词夺理。
王大妈也不服输,“你那恶心的碎花被罩有什么好看的!拿开拿开,晦气!”说着还往地上啐了一口。
其他大妈们坐在椅子上悠闲的看着这两个老年塑料姐妹花争吵,津津有味的嗑着瓜子,立马就忘了刚刚所提到的“混混”。
谢言没再说话,他垂下了头,在心底再次说了句抱歉,然后颠簸着脚艰难的上了楼,把一切杂音和争吵都抛在了身后。
至于她们说的那些,谢言不会全信,但心中还是半信半疑,比如关于打架和家庭,但他不会冒然的涉嫌别人不想提及的隐私,更何况他和陈燃没熟到互报家底的程度,谢言在心中猜忌,自动忽略了那些膈应人的话语,然后一瘸一拐的蹦上了楼。
感觉中午的粮食也消化的差不多了。
——
陈燃骑着摩托车一路停到了自己家后门门口,然后锁上车按了下指纹,顺利的进入到屋子里面。
他打开了一罐冰箱里的啤酒,咕咚咕咚往下灌了半瓶,喉结暴露在空气中上下滚动,又飒又欲,像是一场令人享受的视觉盛宴。
而现在陈燃却觉得自己有些狼狈,是心里面的狼狈。
他换了家居服,躺在床上。
脑子中挥之不去的全是谢言。
小仓鼠摸着自己圆滚滚的肚子说蹦不动的时候,他笑起来的样子,温和的样子,惶恐和紧张的样子,看着自己时眼睛里发光的模样,想起以前和那位高中生在火车站离去时的失落。
不仅仅是胆子小,他的一瞥一笑好像都在透露着温和的善意,与自己和身边的人截然不同。
而陈燃也发现自己身体里好像存了一把野火,小到只可点亮周围的漆黑,又大到可以烧起一片天,那种感觉时有时无。
最令陈燃无奈的,还是自己下意识对谢言一次又一次的纵容,根本就不受控制。
陈燃闭上眼睛,脑子里乱哄哄的,他劝诫着自己,可能只是因为谢言活成了自己最期待的样子。
这里面不包括胆小和害怕与人正常沟通。
那份纯真的眸子与从始至终都环绕在身边的善意令谢言在他眼里格外醒目,就像是自己最喜欢的那辆黑色摩托车。
喜欢到冬天也想骑着。
而最后送谢言回家的时候,陈燃其实也能明白,这个时候刚失去唯一朋友的谢言可能还想在外面散散心,只不过陪他散心的这个人没必要是自己,所以在门口时,陈燃其实是想安慰两句的。
但自己高冷惯了,想去安慰一个人的时候吐露出来的话语全都是遭人厌恶的,可能是因为自己一直改不掉说话极其冰冷的这个毛病,说出来的话也没好的。
其实也不是他改不掉,只是因为他不想改。
因为从来没有人需要他去安慰,也没有人令他想要去安慰。
可能从始至终谢言是自己第一个接触的“仓鼠”性格,所以自己也破天荒的想去劝劝。
正在犹豫中时,路边那群嘴从来不闲着的老太太们出来了。
陈燃是了解这一片的风格的,比如自己哪天走路变得缓了,那从这一群人嘴里出来的就是,“煞星打架输了,现在已经断胳膊断腿了”。
各种夸大其词绝不含糊。
而和他沾上边的人也绝对没有好话可说。
承望不一样,承望与自己从最开始相遇时就是一路人,但谢言不是。
那群人一定会把谢言当成与自己一路人,然后无休止的去诋毁。
到时候依那个小汤圆的性格,肯定怯懦的自己躲去房间里难受。
但陈燃千万个想不到,谢言这么干净的孩子,肚子里并非没有坏水。
比如说现在“晾衣杆”之架打输了的王大妈一脸气愤的抱着自己的床单嘴上怒骂着白发大妈。
随后开始从心底发出疑惑。
刚刚她出去的时候明明没有风啊?
那床单是怎么掉到地上的?还让别人抢了她的位置。
但是王大妈绝对不会想到这是一脸软糯和一向温和的谢言做出来的事儿,因为谢言这孩子是这一片公认的“老实”。
说明白点,那就叫好欺负。
所以最初看到煞星在与谢言说话的时候她其实是不敢确定的,恨不得带上她的老花镜凑到两人跟前去看。
直到其他老太太也做出了如此感叹,大家才有一句没一句的意见统一道,“谢言这孩子学坏了。”但谁心里也明白应该是不可能,但又没法解释陈燃与谢言讲话的事实。
处处是矛盾,不过没有人在意。
因为在她们枯燥无味的生活里,只要风凉话说到痛快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