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夜中影
“原来如此，衫水姐是想要留下信息以供后人参考吗？”玉锦恍然大悟。
简细雨不明所以：“小妹心是好的，岳烟兄为何拦她？”
岳烟不自然地干咳了两声，憋了大半天，实在想不起来这如何要给他们解释，干巴巴道：“……不吉利。”
众人陷入沉默。
玉锦对修仙者有点盲目地崇拜：“这就是命修吗？”
……这话为什么听起来有些阴阳怪气。
岳烟心虚地想。
这种话骗骗门外汉也就算了，得找个恰当的借口过简细雨这一关……
简细雨点头，一副我都懂的样子：“命修要考虑的就是多啊。”
他不懂装懂也就算了，连柳杉水本人也开始飙戏了，眉眼委屈：“原来是这样吗？我不懂唉。”
岳烟：“……”
天慢慢地黑了下去，晚风从大开的门洞里灌了进来，“呜呜”声不绝于耳，破庙房顶有些漏雨，水滴不断地从天花板滴落，砸在地面上，晕开了一片深色。
几人玩闹够了，避开漏雨滴水的地方，各自找了个干燥柔软的临时床铺，四仰八叉地睡觉去了。
柳杉水怕干草堆里有虫子，找了三个蒲团蜷缩着身体睡去。原本蒲团是有六个的，另外三个教她大师兄拿过去用了。
简细雨这个身高睡两个蒲团着实有些困难，即使缩着身体，膝盖在蒲团上，小腿及其以下部位全都悬在空中。
剩下的二人姿态各异地趴在干草堆。
柳杉水此生有两个坚信不疑的事物，一个是大师兄的社交能力，另外一个便是岳烟的睡眠质量。
玉锦睡觉不安分，爱辗转反侧，脖子上又挂着铃铛，她一翻身，铃铛就一响。
扰得柳杉水半梦半醒之间又被铃铛声暴力清醒。
终于是睡着了觉，也许是失眠的时间太久，她这一觉睡得并不好，醒来时她脑袋还是懵的。
把她晃醒的是岳烟，柳杉水迷迷糊糊地抱怨：“走这么早啊。”
闻言，岳烟笑了，用食指一指破庙门口：“这都什么时辰了，还早。”
柳杉水抬眼一看，果然怨不得他人，此时日上三竿，连公鸡都不舍得叫唤了。
柳杉水下意识地想找衣服穿，茫然四顾后才记起来自己睡时压根没有脱衣服，再看了看周围的人，发现大师兄也刚悠悠转醒，玉锦扫完了庙里烧火的余烬，一举一动间，脖颈上的铃铛发出悦耳的响声。
可见她昨日睡得着实是晚了些。
昨日里睡眠最好的两人从前面带路，柳杉水发现他们这是在下山。
“我们先去村里汇报一下这事，让村里的人劝一下守墓人。”岳烟向他解释道，“不然的话我们到不了山顶。”
玉锦对守墓老人的印象不错，为他开脱道：“其实我感觉，他应该也是害怕我们出现意外才不让我们去山顶。”
从庙里下山，要经过守墓人的小木屋，小木屋前才有下山的路。
柳杉水经过小木屋时，她还特意看了看守墓老人在不在小木屋前晒太阳，生怕他以为他们贼心未死，继续跟他们吹胡子瞪眼。
万幸守墓老人不在。
岳烟他们察觉到柳杉水想要靠近小木屋，连忙拉住了她。
“我们可以趁着老人不在偷偷溜进去。”柳杉水支了个损招。
岳烟：“算了吧，要是被发现他会骂人的。”
柳杉水：“偷偷地看一眼，就一眼。”
岳烟拗不过她，几人从外面给她望风，柳杉水小跑着从门缝里想看看里面有没有人。
小木屋的窗户是用破布缝起来的，所以她只能从门缝里一探究竟。
小木屋里的设施很简单，都有些脏旧。
她从里面看到了守墓老人，吓得她赶紧挪开了眼睛。
“里面有人。”柳杉水用口型对他们几人说。
她再一次地从门缝里望了过去，发现守墓老人是躺在床上的，而且睡得正香，从门外隐隐约约还能听到打鼾声。
原来是虚惊一场。
柳杉水松了口气，刚想招呼他们说可以偷偷地溜过去，可话到了嘴边，岳烟把她拉住了。
“哎呀，不经过别人允许就闯入个人工作地点是不礼貌的。”岳烟说，“先让村长给他打个招呼我们再来，怎么说还是先照顾一下修士在民间的形象吧。”
柳杉水：“……”
柳杉水：“行，我们下山。”
仙童山的山路几乎没有分叉的小路，他们上过一次山，下山时山路走得熟练了很多。
仙童山原名神庙山，会不会就是因为那座供了诸多神像的破庙而得名？
“仙童”代替了“神仙”的位置，乍一听还挺人文主义的。
阳光正好，清风徐徐，柳杉水一步一步地下着山，走到了一处坡度较陡的台阶前。
柳杉水突然想到了什么，站在那里不动了。
台阶下的几人疑惑，岳烟问她：“你恐高？”
岳烟和玉锦向柳杉水伸出手，想要扶她一下。
也对，天明明这么亮了，守墓老人为什么还没有起床，周围没有蝉鸣，没有飞鸟，只留一片静寂。
其实这她应该早就发现了的，最反常的其实就是她的生理状况，柳杉水不是没有作息混乱的时候，但睡的时间够足，起床还这么累也是头一回。
在她意识到不对劲的那一瞬间，眨眼的工夫，周围的景色立刻发生了改变。
整个天空都变得黑漆漆的，月亮高悬，蝉鸣蛙叫，此时分明是黑夜。
先前岳烟与玉锦的位置也被两个浑身是血的人影代替，那人影披散着头发，看不清脸孔，身体姿势一致，都是伸着手作要扶她下山的样子。
但柳杉水能感觉到眼前两个人影的能力不强，顶多是能够制造幻觉的程度，它们就连她已经看破了他们制造的幻境也察觉不出来，还傻傻地伪装做她的两位友人。
至于她的大师兄这还是原先那副样子，看来他也是被两个人影用创造的幻觉骗下了山。
柳杉水决定先静观其变，看看它们要把她带到哪里去，刚好趁这个机会调查明白那些失踪的修士是不是都被它们骗了过去。
她假装不知情，朝两位“友人”伸出了手，若无其事毫无防备地抱怨道：“这怎么修的台阶啊……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上来的。”
被两个血人一扶，柳杉水的衣服上和手上都沾染了血迹，黏糊糊的，触感很不好受。
“上山容易下山难嘛。”
那位假装岳烟的血人声音嘶哑，似乎喉咙里还含着血，说话含混不清磕磕绊绊，像是刚学会说话的幼龄儿童。
“半山门还建在山上呢，我们要是通过了考核，岂不是天天要爬山啊。”
“玉锦”的声音似泣非泣，幽怨含恨，听得她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柳杉水随着他们下山，下山的路还刚走了没有几步，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刚才的想法还是太过天真了。
无数的怨灵从各个角落出现，从一两个到几百个，柳杉水已经被怨灵密密麻麻地包围了。
目之所及，尽是死相惨绝人寰的人影，但它们都有一个共同点，它们都没靠近柳杉水，
它们只是围在柳杉水它们身旁，静静地等候，柳杉水的一举一动都沐浴在它们的视线之下。
见它们没有伤害自己的意思，柳杉水只能硬着头皮向前走。
两位“友人”走在她的前面，和简细雨有说有笑，她庆幸于自己在他们面前表现得还算沉默寡言，要不然她还真的没有这么大定力。
天色渐渐地由漆黑变成了深蓝色，柳杉水想拖延一些时间到天亮。
她走山路的时候故意地把脚一崴，摔倒在地。
当然没真崴，她还是很惜命的。
周围的人影齐刷刷地看向柳杉水，柳杉水被它们盯得头皮发麻。
由此一来，她们下山的速度应该会减缓很多。
可惜事不如愿，两位假扮成岳烟与玉锦的血人对视一眼。
“玉锦”开口：“我背你吧。”
柳杉水不上套：“你背得动我？修士修仙后力气都会变大吗？好神奇啊，我试试。”
说着，柳杉水便踮脚往她身上一趴。
她鼻腔里全是铁锈味，露出的皮肤和血人身上的血迹来了个亲密接触，凉丝丝滑溜溜的，可她还不能露出半点嫌弃的神色，欢快地笑着：“哇，我好担心你啊，要不然我还是要我哥背就好了。”
最后她通过了它们的测试，移交到了“岳烟”背上。
它们把她带到了山脚下，脚步依旧不停，它们还对自己编造了其他的理由，柳杉水没有心思去认真思考他们的理由是否充分，使得全应了下来。
对于柳杉水来说，它们给的“同意”选项和在学校里的“自愿”是同一个性质。
随着时间的推移，柳杉水又故意拖延时间，人影越来越少，与她的对话也明显地下降。
简细雨似乎也对此感到了奇怪，未作声张，脸上却不如。
没等出村，天色已经完全地亮起，阳光从云里穿刺出金黄色，耳边传来鸡打鸣的“咯咯”声。
它们不知何时消失不见，徒留二人在随风起伏的麦田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