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只是未到伤心处
余沁大方地说：“是啊，毕竟一直没见他下来。”
支队长点头：“好，等我见到他，我会替你转达。”
“倒也不用，他能平安就好。”余沁说。
支队长敛起脸上的笑意，认真地说：“他是一名有丰富扑火经验的消防员，不会有事的。”
余沁叹气：“希望我们能快速打赢这场战斗，每个人平安归来。”
旁边的副指挥信心十足地说：“一定可以的。”
余沁出去继续工作。
龙玉梅把绿豆粥都发完了，就跟余春德一起搬东西。过来还不到半个小时，两个人额头上全是汗，衣服也湿了。
余沁有些难过，走过去对他们说：“爸妈，你们先回去吧，天气太热了，你们年纪大吃不消。”
余春德说：“这么热的天，谁又吃得消？那些在一线的工作人员很辛苦，我们就搬点东西，不用担心。”
“有我们这些年轻人就够了，你们快回家去吧。”余沁说。
余春德道：“在灾难面前，不分年纪大小。我上不了山，就搬点东西。”
余沁真怕他们中暑，还得让现场医生救护。她对龙春梅说：“妈，要不你再回去煮一锅绿豆粥吧，刚才领导夸你手艺好。”
龙玉梅连连点头：“好好，老余，我们回去。”
余春德跟女儿道别，只要能为救火出一份力，在哪里都一样。
……
山火仍在持续燃烧，又投入了两架救援直升机，邻市两个消防支队过来支援，公职人员和预备役人员也全部上阵。居民自发捐赠物资，开着摩托车一趟一趟往山上开去，二十台挖掘机昼夜不停地挖隔离带。
骆峥身体负荷已经到达了极限，连灭火器都拎不动了。他不甘心地坐在地上，看着远处燃烧的火苗，心急如焚。
跟他一起的队友们也干不动，坐着都能睡着。
对讲机里时不时传来一些新的火势实况和救援指令。其中有一条令人振奋，气象局发现最近高空有云团聚集，待条件成熟可以实施人工降雨。
骆峥无声地叹了一口气。人工降雨不确定的系数太高，不用太指望。
最终还是抵不过疲惫，合上了眼睛。半梦半醒间，突然来了一阵大风，他好像听到了火焰爆开的声音。
迷迷糊糊继续睡着，他梦到了余沁，她在指挥部忙着，看到他从山上下来，指着角落的一个大箱子让他搬到山上去。他说太累了，想歇一歇，她没有同意，直接把箱子塞到他手里。
他走到一半，想不通为什么要听她的命令，便想折返回来问个清楚。快到要山脚时，他摸到身上的对讲机，发觉自己太傻，明明可以在对讲机里问的。
梦中的骆峥下意识地去摸挂在肩膀的对讲机。
对讲机传出一阵焦急的声音：“古贝村西线上的队友们不行了，现在需要紧急下山。”
马上有人问：“怎么回事？”
“刚才风向突变，他们被火焰包围……”后面的话说不出来，只听到哽咽声。
骆峥醒了，听到对讲机里的声音，他一时分不清是梦里还是现实里。缓了一会儿，听到支队长熟悉的声音：“有谁？”
“钟小宁，裴海峰，辛利文，柯启斌和苏鸣。”念完名字，对讲机里的人泣不成声。
骆峥脑袋轰地一声响，身上冒出冷汗，这些人可都是雁鸣山中队，是他朝夕相处的队员啊！
周围休息的队员们都醒了，听到这个消息，摘下帽子，默默地擦着泪水。
骆峥打开对讲机，满腔的怒火和悲痛，质问道：“蒋政，你他妈是怎么带队伍的？”
蒋政哭得说不出话来。
“骆峥，你冷静一点，现在不是追责的时候。”支队长的声音又沉又哑。
骆峥失声痛哭：“辛利文才20岁呀！他才20岁！”
旁边的人围过来，抱着他的肩头。
对讲机里有短暂的沉默。过一会儿，支队长语气严肃地说：“古贝村西线人员撤下，其他人员坚守一线。请将悲痛化为力量，赢得这一场战斗。”
“明白。”
“收到。”
骆峥木然地应道：“一定完成任务。”
他擦掉眼角的泪水，戴上帽子，朝火线走去。
……
余沁在指挥部，听到雁鸣山中队有五名队员牺牲，她一下站不稳，差点摔倒在地上，难以置信：“怎么会这样？会不会弄错了？”
支队长摇头：“我也希望是弄错。”
她的泪水一下子就流出来了，嘴唇颤抖地问：“是谁？”
支队长紧抿嘴唇，好一会儿才说：“裴海峰，钟小宁，辛利文，柯启斌和苏鸣。”
余沁捂着嘴，泪水大颗大颗的落下：“我们昨天晚上才见过，我还交待他们要注意安全……”
听到这个噩耗，在场的人脸色都变得凝重起来。可是山火还没有被扑灭，纵使再悲伤，也得继续工作。
一个多小时之后，古贝村西线救援人员撤下来，带头的是蒋政和孟嘉，他们把战友带到山下来。
所有人停下手里的活，自动站成两排，支队长双眼通红，用尽力气发出指令：“立正！为遇难的战友默哀！”
消防和公安人员摘下帽子，低头默哀。
余沁的泪水一直就没停过，眼睛已经哭肿了。
殡仪馆的车子停在远处。
晚上十一点，经过三十六个小时的不懈努力，山火终于被扑灭。没有欢呼声，每个人的心情都很沉重，因为失去了五个年轻的生命。
余沁彻底动不了了，瘫坐在椅子上，双眼无神。除了疲惫，还有心痛。
大家都理解她的心情，没有人过来劝她。
山下人员陆陆续续撤下来，余沁看着人来人走，却感受不到生机。
直到一个身材高大，满脸黑烟的人站到她面前，低声叫她名字：“余沁。”
她的思绪慢慢归拢，从椅子上站起来，伸出一只手抓住他的胳膊，声音冰凉：“你回来了。”
骆峥点点头，克制不住的泪水从眼里流出来：“嗯，我回来了。”
余沁劝他：“你别哭。”
可是她自己哭了：“辛利文和钟小宁他们……”
骆峥的情绪在此刻崩溃，他把她搂入怀里，尽情地哭。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