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一晚
江含风不住的点头，打蛇随棍上：“哈哈，谢谢谢谢。”急忙跟着，其余人等仍是满怀戒心的盯着江含风。
进得屋来，只见这堂屋中各处墙角散放着些竹筐铁锄、爬犁架担。
左墙边用石头垒着一个三尺见方、寸许深的浅坑，旁边放着些木凳小椅。坑中木柴正燃着大火，火上吊着一个黑铁圆罐，里面烧着热水，热气袅袅。被熏的黑黢黢墙面上，挂着两样同样黑黢黢的山货。
江含风喜不自胜，拥到火坑旁，蹲着伸出手来。
小姑娘一家人看着江含风口中不停“吱呀吱呀、哎呦呦”的烤着火，跟着或坐或蹲下来。双方看来无法语言沟通，只能互相沉默着。江含风胜在脸皮厚，尴尬归尴尬，倒也假装看不见几注吃人的眼光射在他的身上。
片刻后，虽浑身湿透，但薄衣本就干得快，加之火势不小，江含风身上已经烤干。双腿蹲麻了，江含风站起身来。“蹭”一下子，屋中几人全部站起来了。
“一二三四”，江含风双臂横开，“五六七八吖”，做起了扩胸运动。转头看看旁边站起来的老几位，咧嘴笑着，露出明亮色的牙齿，“叔叔爷爷好啊，嘿嘿。”几人看他除了几个古怪动作，倒是也没有像是刚刚要攻击谁的样子，便也放松下来。
其中那位年纪最大的老人还坐了下来，拉过江含风刚开始看见的半大小子到身旁耳语了几句，半大小子“嗖”的一声跑出了这座正堂。
约摸十来分钟，就在江含风做完了整套扩胸运动后，那小子跑了回来，蹲在火坑旁，直盯盯的瞅着江含风看。
屋外传进咳嗽声，“咳咳咔咔”，走进一位拿着半截小臂粗细的竹烟筒老人来。屋中众人全部起身，可见这位新来的老人家有些威望。
江含风收起自己的放肆心态，看着老人家。老人家扁扁嘴，合着竹烟筒对着江含风站的位置拱拱手，吐出一口水烟气：“你便是山外来的怪人？”
江含风心弦一落，虽然有几个字音听不太懂，不过总算能和这里的人稍微交流了。
他学着样子抱了抱拳：“对啊对啊，我是来旅游的，不是什么怪人？”
老人不搭话，转头找了个木凳坐下来。江含风跟着蹲在这位老人家身边，看他人老背不驼，皮干手不粗，心里已有计较，老人家若不是读书出身便是经商家庭的掌家人。但是这么个小村落应该没有什么商业，多半就是老一辈的读书人了。
果然，老人家坐稳后，又咕噜咕噜抽了口水烟，道：“客是从余都来的吧？我老人家是这个寨子的里长，小的时候也在余都进过学。”江含风哪里知道余都是什么地方？
不过还是应道：“是啊，是啊，我叫江含风，就是从那里过来旅游的，迷了路，还丢了衣服行李。不过您哪里算老人家，看上去正当壮年嘛。”
“旅游？”老人家一怔。
江含风急忙解释道：“游学，我是来游学的嘿嘿。”老人家点点头：“原来是壮游，我们这里是黄村，村里人差不多都姓黄，离着余都县城可还有着两百多里远呢。现在雨天道滑，客要回去余都，怕是不方便呐。”
江含风心里有怯，哪敢说回去什么余都县城。匆忙道：“啊，不急不急，我来就是游学的嘛，啊壮学，壮学的，不急着回去。”
老人家点点头，又道：“小哥身边怎么不见书童仆役跟着？”
江含风低头掩面，学着以前看到酸秀才的腔调，发挥着蹩脚演技：“家中贫穷，哪里有着什么书童。眼下考场失利，本想着出来散散心，没想到又失了路。”说完后，江含风似哭非泣，对着望着他的半大小子眨眨眼。
老里长看着江含风这样，只得安慰他道：“科考一路本就千难万险，偶尔失意，不过还是千万不要折了锐气。”
旁边几人听着江含风和老里长的一番搭话，一阵侧身私语，半大小子还溜过来扯了扯江含风的紫黑色条络大裤衩。江含风一阵无语，再扯哥们就要光屁股了。
江含风看着这家人听得懂他和老里长的对话，想来他们也并不是不懂汉话，只是他贸然而来，别人不知底细，又是山里人家，一时之间来不及好好询问沟通。
江含风于是问道：“黄里长，你们是有自己民族的语言吗？那平时怎么出去和别人沟通啊？”
里长老太爷道：“我老人家可不姓黄，姓杨。我们也不是有什么语言，只是这里少有人来，大家平时说土话惯了。你第一次听到，不怪听不懂。”
江含风一阵尴尬，“经验主义害人啊。”
试着和这户黄家人聊聊天，再借助读过书的杨老爷子，好歹弄清楚了这家人的家庭关系。
年纪最大的是爷爷，叫黄七桥。中年的男人是父亲黄克文，他脸色黑黄，身形康健，手臂粗壮，一看便是家里的顶梁柱。不过江含风听的一阵腹诽，嘴上小声咕噜：“都没有上过学，不会说汉话，还取个文名干什么？”“谁不会讲汉话？”
耳边一句脆生生的汉话传来，听的江含风心里一抖，愣愣的看向一旁的少女，少女却低头避过他的目光，并不再说话了。
江含风自然不知道当地农家人虽平时都讲自己的方言，却也会说流畅的汉话。也不知道他们虽有姓氏，但平常多是用大郎、二郎、三妹来称呼的，大名都是在里正入籍时请上过学堂的先生来现取的。少女大名唤作黄叶娇，半大小子是少女的弟弟黄叶果。
原来是祖孙三代同堂啊，可怎么未见婆婆媳妇？别人不提起，江含风也自然不会多问。他是天生的脸皮厚自来熟，没说几句，便克文大叔，娇妹、叶果兄弟的叫开了。
火坑上吊着的铁罐里面发出“呜呜呜呜”地水开声，娇妹“呀”的一声跑开，不一会从另一屋端来一只农家人自己刨出来的木盘。
木盘上面四五只土碗，盛着些煮熟的小米饭和腊肉咸菜。娇妹将这些一股脑的倒进铁罐中的热水里面，再用木勺搅匀。
等水再煮开后，用木勺盛出来。这不就是南方人经常吃的腊肉粥嘛，江含风赶紧伸手帮忙，扶住了吊住圆铁罐的铁链。
江含风一心想表现，可那铁链被柴火烤的温度极高，烫的他一时哇哇乱叫。旁边的农家人哈哈大笑，少女娇妹也是转头捂嘴偷乐。
接过娇妹递过来的腊肉粥，江含风顾不得烫嘴，边吹边搅，两三口便吸完了。娇妹见到，伸手拿过他的碗，又给他盛了满满一碗。一顿饭吃完，天已擦黑。没想到一顿折腾下来，已是这个时辰。
江含风双手空空，身上什么都没带，压根也不知道什么时间了。想来这个时代大概率也没什么特别便捷的计时工具，都是日出劳作日落而息，顶多晚上全家人一起聊聊天。
由于有江含风这个奇怪的陌生人在，黄家人也都没有过多聊什么。那位读过书，现在做这黄村里正的杨老爷子率先起身，对着江含风道：“客先住下，等明日雨停，再寻路去县城。”
说罢吸着水烟袋，摇摇晃晃的走出门去，其他黄家的大人急忙起身相送。其实黄老太爷心里有计较，这时候并没有听说官府有科场开试啊，这个意外来的年轻人有古怪。不过看着他也不像什么坏人，只让他先在寨子里住下再说。
众人回转身来，黄大爷也待不住，说了一句便站了起来，黄克文大叔连忙扶住自己父亲，回到了正堂旁的小屋。柴火旁只剩下江含风这个外来户，跟娇妹和叶果两姐弟了。娇妹拿着木盘收拾起来，叫上自己弟弟叶果帮忙，端上木盘碗筷离开。
不多时，娇妹一手拿着一套黑色粗布衣服，一手提着一双黑面白底的布鞋走进屋来，后面的弟弟叶果怀里抱着一床白面色套的棉被跟着。娇妹“喂”了一声，将手里的衣物布鞋塞给江含风。
叶果则将被子放在屋中另一边的一张长桌上，拉着江含风的胳膊，“江大哥，你晚上先在这里睡吧。”说完扣扣头，跑了出去。
江含风此刻心思放呆，也只好任凭安排。
娇妹走过来，替江含风将棉被在长桌上铺平，又去拿了一张棉被。放下后，抬眼看了江含风一眼，侧过头道：“这位江大哥，你先在这里歇息一晚，等明日我和阿弟便去帮你探路。”说罢便也往屋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