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宿醉之后

    江含风咽下最后一口没有度数的农夫散白，再把烧到手指的红格调蘸蘸水，顺着半开的门缝弹出去。

    弯着腰撅着腚，把自己一屁股塞到躺椅上，两腿一伸，交着搭在一起。舒舒服服的吐出一口气来，江含风闭上眼睛。“真舒服啊，舒服到真想就这样死了啊”，这是他在这一个世界上最后的念头。

    从“躺椅”上睁开眼，江含风头上是黑压压的乌云。

    “啊，疼，疼啊，啊啊，后腰脊像是腰子被摘了一样，没打麻药的疼，怎么回事？”江含风跨下顶起来，“啊，老子真死了吗？我是好人啊，除了闯红灯，就只是喝多了对着人家墙根儿撒过尿。不该来地狱，也没见过鬼片里面有演低于还摘腰子的啊。”

    痛没力气，摸摸身上衣服、裤子——短袖大裤衩。

    瘫着，一刻钟后。

    什么玩意打到旁边什么叶子上“噼噼叭叭”的。“下雨了？”

    拿了点力气，江含风捂着后腰子，一顿一停的坐起来。

    手撑着地，把肩膀一分一分的往上提了提。“我没有左轮手枪吗？”

    像做完阑尾手术要下床一样，把双腿一寸一寸的挪了挪。“我连鞋都没有吗？”

    “这不行啊！”

    “给个镜子，让我看看我还是不是我啊？”

    翻身，像狗，趴着，“啊”

    “啊”直起身。

    “这是个啥啊？窝棚吗？”

    从窝棚里面转出来，望着这地方直愣神，雨幕中隐隐约约看到一处三面连山的小洼地，在洼地上落着十几处灰墙黑瓦的矮房子，被一条隐在枯木黄叶丛的小溪围着。“我靠啊！”

    脚上没有鞋，江含风拐着十多分钟，到了距离最近的黑瓦房。虽然身上早就湿透了，还是一边抹着脸上的雨水，一边小心观察着。

    远看不觉得，近来仔细一瞧，这房子质量真是不怎么样啊。雨幕中的灰墙是土黄色泥巴墙，墙壁上到处是坑坑洼洼，梁上的黑瓦好多也缺着角裂着缝。

    江含风踮起脚，目光穿过梁架看到这处小屋中三五件木制家具，凳子倒了，桌子翻了。地上散着草屑，墙角堆着干柴。所有的东西上都蒙着一层薄泥浆。

    “柴房？”江含风从小在农村长大，倒也知道柴房，里面说不定有些破衣烂袄。也顾不得这儿究竟是什么地方了，先想办法点火烤衣服，身上冻得实在是受不了了。

    双手捂住肚子，身子贴着矮墙，三两步绕过拐角，江含风用肩膀挤了进去。眼睛直了，这柴房里除了刚才在屋外看见的，啥都没有，不甘心的贼眉鼠眼在每一个角角落落不停搜寻。

    片刻下来，江含风彻底放弃了。不说能引火的，连个农家常见的能稍微御寒的棕衣垫都没有找到。“不是要我直接在草堆里先打两个滚吧？”江含风脑中恶念。

    顺着这处柴房小门往外望去，两道用灰白色石板砌成的上坡小道一左一右的蜿蜒上去，连着的是几座看上去稍好些的黑瓦房。没办法，江含风跳过路上几处积水，随机挑了左边的小道。

    还未走近这条小路对着的那栋黑瓦小院，只听得“吱”得一声木门转开声。

    “有人！”江含风这时情况不明，心中有虚。本能想躲，右腿落地一蹬，却忘了自己光着脚，石板上又泥渍湿滑，一时身形往后一趋，摔了个结实。此处又是下坡，江含风直接“哗啦啦”又滚到了下面的柴房门外。

    这时从斜坡上冒出一个剃着半圈头，只在头顶留着半顶头发，穿一身褐色大褂的半大小子来。

    这小子看着眼前的陌生人，正伸着双手摇摇晃晃的从地上爬起来，一身的泥水混着草渣。

    江含风双眼被雨水淋着，朦朦的还未开口说话，穿着褐色大褂的半大小子转身便又跑了回去。

    江含风心道：“跑什么啊，大哥我想借个镜子，有没有啊？”

    二话不说，江含风赶紧追了上去。那半大小子显然已经看不见了，江含风现在反倒无所畏惧，冲着小院正堂的大门便跑了过去。抬手正要叩门，大门突的朝里打开，跳出两人来。

    一个中年人，一个刚刚的半大小子。后面还跟着一个老头和一个少女，众人均着布衣，男人头上缠着黑色布巾。

    江含风正想开口，没想到对面中男人先说了话。一顿“咦尹哇啦”，不过江含风是一个字也听不明白。心中估计：“这里还是个方言区？看他们衣服打扮，大概都还没有进行过两基工程，更别说推广普通话了。”

    这边江含风还在心里暗叹，那边看他面色狰狞不答话，又见他是从头到脚的泥泞，短发赤脚，便上前推他。

    被两个人围着，这下江含风可明白了，这是把他当成贼了，要赶他走。可眼下外面时节，再加大雨滂沱，自己若身处荒郊，不是失温冻死就是饿死。

    江含风赶紧一通连说带划，连以前在电梯间看手语新闻的动作都用上了，“别别别，各位大伯大爷，我是来旅游的，飞机掉下来迷了路，丢了行李没有钱。”

    可别人哪里容他这般模样的辩白，双方越来越急，我拉你胳膊你扯我袖子，也亏得江含风衣服穿的少，两个男人都拉他不住。眼看情形好像越来越不对，对自己越来越不利。

    江含风心中犹豫，正在想要不要先下手，偷袭撞倒一个，自己赶紧跑路，再去另寻人家。

    突然，站在后面的少女，对着拉扯的三人一阵言语。江含风虽听不明白，眼前两人手上却是一顿，不过还是满眼戒备的望着他。少女走上前来，脸色犹疑的望着他。

    江含风这才看清，少女约摸十七八岁，和其余人一般打扮，黑色健康的圆脸蛋，点着几粒小雀斑的精巧鼻翼随着呼吸耸动。左开襟袖素衣在胸前交叉，下摆掩过双膝，朴实的山里人家姑娘，只在脑后别着一件小银饰。

    少女好奇犹疑的眼神，望着江含风。随后对着身后的老头说了几句，便又看向江含风。江含风心中了然，人家这是在商量呢。他脖子一昂，双臂一收，“啊切”打了个喷嚏。

    少女嘴唇一抿，右手微抬，指了指正堂的大门，转身侧开两步，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