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风波再起
一丘之貉的貉是一种很有趣的动物,我们那边的老人通常管他叫貉子,发音同嚎子。
小时候常在山上见到,尤其临近冬天都把自己吃的圆滚滚的,像是用了毛发柔顺剂的胖豪猪,性格很聪明也很怕人。
它们的皮毛很光滑也保暖,这些年有不少人开养殖场做貉子皮的衣帽,羽绒服帽子上那一圈毛基本都是貉子的。
只是貉子肉味道很难吃,有很重的土腥味,我姥爷抓住过一只,用皮子给姥姥做了护膝,密不透风的貉子皮对老寒腿很有效果,剩下肉也炖了一锅,但因为太难吃最后都喂猪了。
现在野外的好像是保护动物了,也就没人敢抓了。
貉子的颜色往往也都是棕黑相间的,长着大片金毛的貉子实在难得,高中有个叫陈序的同学家里有只宠物貉是金色的,除此之外最多听老人口中说过成了精的貉子会变成白毛。
至于骑着野狸子的金毛貉子则是多少有几分邪性,不知道吃起来味道是否会好些。
想到这我有点饿了,可惜我俩带来的吃的都扔在孔家坟下面的石室里了。
公交车到学校时,冯大有几乎是被我扛下车的,他浑身滚烫,眼神涣散,站都站不稳,想必是在墓室的石板地面上躺着睡觉着凉了再加上刚才从里面出来时被大雨浇了,病情更严重了。
此时雨已经小很多了,我打趣道“咱不能这样啊,钱没赚着还把自己急出病了,还是刚才那声炸雷给你吓坏了”。
换在以往他怎么也得与我斗上几句嘴,可现在他的情况似乎很严重,冯大有只是摇摇头任凭我扶着他回了宿舍。
冯大有回到宿舍,整个人都呆呆的,木讷的坐在椅子上,室友都以为他喝醉了。
在我的催促下他才扔下书包脱了衣服,简单擦了下爬到床上用被子蒙着头睡过去了。
我有点担心他,去旁边宿舍要了两粒感康回来让他吃了,这才回到我自己的椅子上坐下啃着压缩饼干。
这几天的事像电影一般从我脑子里过了一遍,从他喝醉我去接他结果睡在孔家坟,然后挖出老道和枕头,再到那些奇怪的梦还有几个人躺在墓里睡觉,一桩桩一件件都在冲击着我的世界观。
难道鬼神一类真的存在吗?
我突然想起小学那个胖胖的科学老师,他总是喜欢课前一个人躲在阳台抽烟,还总喜欢讲乱七八糟的故事糊弄我们。
我那时义正言辞的跟他说“老师这个世界上肯定没有鬼”。
他不屑一顾的打了个哈欠“不管怎样都要尊重事实,如果真的有鬼那就让专业人士去研究好了,不用如此肯定”。
正想着就看到微信收到导员的消息,叫我和大有去办公室找他。
一进导员办公室我就感觉到氛围不对了,导员少有的板着个脸,旁边的纪律部部长也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在整理文件。
我心里把最近犯的事简单过了下,自觉除了逃课外没什么大问题,挺起胸正准备说话,导员先张嘴了“下雨得打伞啊,小心着凉感冒,冯大有呢?”
“高烧了,在床上起不来”
导员的语气缓和下来“你们俩是不是跟人打架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子,想起了前些日子在后山吃完挂面,回宿舍的路上看到有个黑哥们欺负孔晓云,我和大有、孔晓嘉狠狠打了他一顿,没想到这么快就被导员知道了。
“你自己承认还是咱们把人叫来对峙?你老实说有没有”。
我点点头“是有这么个事,可是……”
还没等我解释,导员的语气严厉起来“你承认就行,那我就先和你说,你知不知道这个事情有多恶劣,你们两个对学院造成的影响有多不好,现在学院正在评比,你们两个就偏挑这个时候搞事情是吧”。
我站的更直了“那是他先耍流氓欺负咱们院女学生啊,我这属于见义勇为”。
“那你们也不应该动手打人啊”。
我一时竟然不知道怎么回他,气的满脸通红,导员话锋一转“是你俩先动的手对吧,这件事往小了说是同学间的摩擦,真追究起来这是破坏国际友谊啊”。
我突然觉得不对劲,怎么光说我俩的事情呢,还有孔晓嘉呢?
导员看出我想说什么“人家孔晓嘉属于是帮忙制止你们打架,学院考虑你们出发点是好的,就不给你们记过了,但是你俩要每人手写一篇五千字检讨,下周一之前交给我”。
我明白过来,应该是那黑哥们找了学校,然后孔晓嘉知道消息以后怕闹大报警调监控,干脆就把我俩供出来了,这家伙真够混蛋的啊。
但也没办法,这顿检讨是躲不过了,我暗暗发誓这账得找那黑哥们和孔晓嘉算回来。
离开办公室,我才发现我还没换下湿了的衣服,摸了摸口袋,里面全是黑乎乎的碎渣。
我想起了和刘丞碰面时,锡制短剑虽然扎进了他胸膛但剑也被他用符纸弄成了这样。
我有点担心不知道怎么和冯老爷子交代,毕竟那是人家村子很重要的物件,他们口口相传的作用有没有不知道,但始终是寄托了那个村子几代人记忆的老物件,如今却被我弄坏了,还是找机会去淘宝买个同款送回城隍庙吧。
突然班长叫住了我,说农业经济学我们两个宿舍的那份大作业不合格,要在一周内重新做出来。
我只觉得天旋地转,人要是倒霉放屁都砸后脚跟,那份作业我们八个人前前后后忙活了两个星期,理论上大家的都不好,只是学校抽查教学质量,抽到谁谁倒霉罢了,没想到竟然是我们几个倒霉蛋要重新忙活一个星期。
一连串的倒霉事让我心里很不爽,只好去食堂找点东西吃,虽然过了饭点,但还是有几个窗口有饭。
正巧遇到孔晓云学姐打着伞从里面出来,她见我湿漉漉的一副麻木的表情,把我让进伞里,掏出一张纸巾递给我,听我说了检讨的事她十分愧疚,决定请我去小吃街吃饭,检讨也由她替我写。
我赶忙回宿舍换了身衣服,跟孔晓云去了小吃街。
吃着热气腾腾的铁板鱿鱼盖饭,心里的不痛快一下都消失了。
孔晓云说“我这个弟弟就这样,你别和他一般见识”。
“当然,看在这鱿鱼···啊不,看着云姐的份上,这事就拉倒了”。
孔晓云又顺便和我诉诉苦“他从小的教育让他有些冷漠做事也很功利,前几天我才知道爷爷家从小养到大的狗,就因为太老了让他开车给扔了,我一直以为是病死的呢”
我冷哼一声“他是能干得出来这样的事”。
吃过饭我就和孔晓云分开了,一个人往宿舍走,此时雨也停了,我拎着伞慢悠悠的消食。
我也不担心冯大有,他女朋友听说他病了以后给他送了药和面包。
过了马路没多远,快到南门的时候我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喊着“小子!看我翻天印!”。
我定睛一看,一个算命先生跳着高把一碗甑糕扣在了一个大胖和尚的光头上,那甑糕又热又黏,糊在和尚胖起褶的大脑袋上,和尚烫的一阵乱抓,装甑糕的塑料碗掉在地上,甑糕倒让他摸匀了。
和尚也不甘示弱“好你个邪魔外道,看我降龙罗汉拳”。
说罢他两腿踏个弓步一伸手攥住算命先生的裤裆,看起来和尚手劲不小,算命先生急的一边叫唤着一边两个手抱着和尚脑袋,用大拇指猛抠和尚眼珠子,和尚嘴也没闲着在那拉着长音喊“无量佛~无量佛~”每喊一下,手上就加一分力气,算命先生的嚎叫也高一调。
那算命先生个子不高,两条长眉毛花白,穿着灰蓝道袍打着五行幡,脚上还穿着一双旧阿迪,我认出那个算命先生就是在孔家坟下帮过我一次的人,也没问清缘由,趁着他俩扭打在一起,举起折叠伞给了和尚脑袋狠狠敲了一下“小子!看我金箍棒!”。
伞骨有弹性,打人并不疼但动静不小,和尚被我这一下打蒙了,知道对面来了帮手,往地上一趟两腿开始乱蹬“哎呦,打坏人咯,快报警啊”。
算命先生看他要讹人,捡起一旁的帽子拍拍灰尘戴上,拉着我就跑了。
这算命先生看上去有六十多,慈眉善目的,腿脚还挺利索,一路跑出两三百米,我喘的比他还厉害。
关于他我原本就有很多问题想问他,正要张嘴,旁边一个来了个炸虾饼的小摊车,香的我挪不开眼睛,算命先生见状掏出二十块钱零钱买了四个,我俩就蹲在路边一边吃一边聊。
这虾饼闻起来香吃起来更香,老板把调好的面放进葱花拌匀,挖出一勺贴在油锅边上,再拿两只虾按在圆圆的饼上,然后用勺子把锅里滚热的油浇在上面,浇到第三勺的时候,虾味就出来了,然后把整个饼推到锅里炸酥,最后再撒上调料。
我咬了一口,满足的跟他比了个大拇指“你咋跟那秃驴干起来了呢?”
“最近许多学生要准备考研冲刺了嘛,我就进了一批摆件,平时在学校附近转转,找人搭茬连算卦带卖东西,那和尚和我是同行,只不过我俩凑巧是同一家的货,我卖40他居然敢卖200,原本这些孩子就是图个彩头,他可是真黑啊,难怪吃的脑满肠肥,可学生都不傻,基本没有在他那买的,这同行原本就是冤家,这不来找我麻烦了,他也不掂量掂量,道爷我出来讨饭那会他还不会敲木鱼呢”
我打趣他道“你那东西除了管人考的好还有别的作用吗?”
算命先生一听来了兴趣“都管,婚姻、财运、健康还能求平安呢”。
我听完哈哈大笑,要是能有用,他俩身上这么多还不是今天都挨了打。
老道见我发笑,掀开道袍,里面挂的满满当当“这东西一个进价15,为表感谢我送你一个吧”。
“请我吃东西我就已经可以了”,我摆摆手拒绝他,“何况那天在下面你推了我一下也算是帮我了”。
可当我认真看他手里的东西时,笑的更开心了,竟然和冯大有胸前挂的那个佛牌一模一样,还是他女朋友花大钱给他请得的。
我画风一转问他孔家坟的事情,算命先生摸摸了他那长长的花白眉毛,慈祥的脸上露出凝重的神色“小伙子,听我一句劝,你印堂之上隐约浮起一丝黑气,那坟里面的东西你还是别做打算了,那坟下的东西绝非善类”。
我见他不想多说,就竹筒倒豆子一般把事情跟他说了。
从我和冯大有是如何半夜睡在荒坟,又是如何被托梦,如何挖出老道,如何一同寻宝告诉了他。
算命先生叹叹气“我的那位朋友就是负责镇守孔家坟的,可因他一时贪酒,让你俩把邪崇挖出来了,那东西很是凶险。
你也看到了,他以财宝为诱饵,想要你和你朋友的肉身,难道你真的想在那个虚假的洞天中安逸千年然后魂飞魄散吗?”
他突然又有点犹豫,人生有太多坎坷,在虚假美好的世界里一直享受似乎也没什么不好。
见我沉思不语他又叹了口气“无论怎样,现实总是要面对的,他出来免不了要危害人间,剩下的事就交给我把,可怜我那道友要受天罚咯”。
我可从没想过在里面沉沦,虽然我和大有确实有贪念,可从救他开始就一直计划着算计我们,如今被搞得如此狼狈,怎么能轻易放过他俩,而且祸头是我俩惹得,要是害了人我俩得愧疚一辈子,当下决定要把那妖道收拾了,哪怕他再厉害我也要掰他两颗门牙下来。
于是我问到“那些先不说,你有法治他吗,我俩惹的事我俩来平,况且此仇不报枉为大丈夫啊”。
算命先生见我目光坚定,脸上倒是很欣慰,他点点头“英雄气短啊,你再考虑考虑吧,你那短剑真是一件难得的法宝,否则此刻我面前的就不是你了,可再跟人家对上,你还能依靠什么呢?”
我心里不服当下就说“你划个道,只要能收拾他怎么都行,你可别把我们哥俩看扁了”。
算命先生摆摆手“你要是真有决心怕他危害人间,考虑好了你再找我”。
我点点头“行!去哪找你,哪座山还是哪个庙,要不飞鸽传书?”
“加个微信就行”
俩人分别后我回了宿舍,冯大有还在床上躺着,两个面包也只吃了半个,另外两个室友也去上晚上的选修了。
“孔晓嘉那孙子把咱俩卖了,导员让咱俩手写五千字检讨,他自己撇干净了”
“嗯,写”。
“孔晓云说她帮咱俩写,至于那老黑,你还记者杨颂那个爱尔兰外教吗?就那个二百块钱帮找手机的那个,咱俩凑二百让他给那黑小子打一顿吧,妈的耍流氓挨揍还有脸告状”。
“行”。
“你咋了,魂丢下面了啊,一个字一个字蹦啊,要不起来抽颗烟?”
“不,胸口难受,我睡一觉”。
我开始有点担心他了,他可是气管炎输着液都偷摸去厕所抽烟的人,那时候我给他举着瓶子在厕所里面,他吞云吐雾呛得我直咳嗽,这次肯定是病的太厉害了,听他说胸口难受我怕他肺炎,要带他去医院看看,他倒是很坚决,认为自己睡一觉就好了。
我也觉得他可能只是受了打击,毕竟金山银山都到手了结果又是一场空,这样的落差实在有点让人难以接受。
闲来无事的我又坐在桌上,翻着杨怡的日记,想从中找些关于老道的蛛丝马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