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我的坑货室友
我叫刘羽。
我妈梦见在江上坐船,突然水面翻涌,船马上就要翻了,天上飞过一只白色的孔雀,飘下根羽毛在我妈手里,水面一下子就平静了。
我爸开玩笑,说是好兆头,应该是托人办的暂住证要到手了,结果当天晚上我就出生了,我妈觉得我是家里的福星和那根羽毛一样,所以单名一个羽字。
常言道:发财遇朋友,倒霉遇勾搭。
我这回发小财加上倒大霉,全因为我的室友,也是我的好兄弟-冯大有。
大三上学期的一天,我从网吧回到宿舍,把饭卡和身份证扔桌上,在我那个快散架的破椅子上一摊,摇摇晃晃地反思着刚才的排位四连败。
一般下午最后一节课,下课前一个小时,食堂才会陆陆续续把菜拿到打饭窗口,现在是下午四点,我还能看一集生活大爆炸。
电脑刚打开,冯大有就给我发微信去接他。
冯大有将近一米九的大个子,可酒量一般,但心里有数,从不拼酒,偶尔上头了会喊我去接他顺便结账,第二天再把钱转我外加请一顿饭,时间一长我也习惯了。
收拾东西打车到中心街的倾心韩式烤肉店,一进包房我就发现不对劲,里面就他一人和一地啤酒瓶,估计有两件。
他有一个女朋友,但还是和一个学妹腻腻歪歪,昨天和女朋友分手,今天就约那个学妹吃饭,看样子是罗锅进棺材-两头空了。
他心情不好非拉着我一起喝,我向来滴酒不沾,于是他一瓶百威我陪一瓶农夫山泉,又点了份猪排和羊腰子给我,喝到第四瓶我实在顶不住了,他还在那叽里咕噜说个不停,自己又喝了两瓶,摊在椅子上不说话了。
我结了账拉着他打车回学校,可他非要坐公交,说是为了环保。
车上,他仰头靠在椅子上打呼噜。
我心想:你小子没少折腾我,估计你得睡到明天下午,我那顿可不能让你拿食堂小灶对付,得请我去小吃街那家羊蝎子。
没过一会儿,我的肚子开始不老实,痛的厉害,八成是凉水配不新鲜的烤猪排着了道,忍着到学校是不可能了,要拉在公交车上,那可就上校史了,倒是前面有个孔家屯站,站牌后面有一片杨树林可以方便。
我提前把他弄醒,拽着他下车。
已经是晚上八点多,天完全黑了,短袖短裤的我还有点冷,说是叫孔家屯实际上是荒郊野岭,隐隐约约有狐狸的叫声,当时也顾不了那么多,我把他靠在一棵树上,蹲在一边方便。
树林并不大,西侧是马路,东侧地势平坦有很多废弃的民房,看样子有几十年没住过人了,再往北有两座小山包夹着一个小山谷,入口不远处有个只剩一面墙的破庙,香案上几丛枯草间倒着尊缺了左臂的泥像,我素来对这些不感兴趣,要是拜个高达我还能说出名字,这些仙家就完全不认识了。
山谷再往后就是连绵的大山了,虽然是挨在一起的,后面的大山却比两个小山包看上去暗的多,仿佛笼了一层影子在山上面。
在树下绿草稀疏的地方蹲下不过10秒,感觉肠子都快拉出来了,我担心被蚊子咬了命根子,赶忙结束战斗。
站起身提裤子时感觉浑身力气都被抽走了,整个人轻飘飘的。
冯大有原本靠在树上哼哼唧唧,突然大吼一声:“兔子!”,拔腿就往林子里跑。
月光很足,我甚至能看清杂草丛里斜躺着的百事可乐空瓶子,至于兔子,我是一根毛也没见着,顺着冯大有跑的方向往前看,也没有活物奔跑带动草的痕迹。
顾不上想太多,我担心他喝醉酒摔倒了,鼻青脸肿是小事,要是被树杈子把眼珠扎瞎就完了,也赶忙跟在他身后喊他站住。
越是喊他,冯大有越是来劲,一头扎进了孔家屯那些废弃的民房胡同间。
这里绝大部分都是门窗烂掉的砖房,月光照不深,黑黢黢的看不清房内情况,还有几座甚至是快要倒塌的土房,围墙自不必说,瘫在地上,稀稀疏疏的长了狗尾巴草,堵住了胡同间的路。
人从围墙上跑过,惊起几只灰黄相间野狸子,它们眼睛发着绿光,躲到一旁,看着我在这明亮的月光下,废弃的荒村间,追着一个醉鬼不知道跑了多久。
一直跑出村,跑进孔家屯北边的那个小山谷里。
跑进山谷,月光突然暗了下来,冯大有却速度不减,嘴里喊着要吃兔子腿。
又跑了几百米,一阵冷风吹来,似乎冯大有被风吹醒了醉意,又或许是跑不动了,突然躺在沙土地上,打起了呼噜。
我原本就肚子不舒服,平时也缺乏锻炼,跑了这么久,感觉胸口像是被压了一块大石头一样,鼻子里翻腾出阵阵腥甜,冷风一吹,又觉得头晕目眩,挣扎着朝他走去,想把他扶起来,这种地方睡一觉,肯定要大病一场的,我蹲下身去抓他的胳膊,却眼前一黑,栽在了他身上。
隐约感觉有个穿道袍的老头坐在旁边看我们俩,整个人面色青黑,浑身没有二两肉,仿佛风吹的肉干一般。
我心里暗想:“不会是拐卖小孩的神棍吧,听说这种人啥好事也不干,难不成看我俩倒地上了,要顺我俩的钱包手机?这荒郊野岭的,不会顺手再给我俩一人一刀吧”。
“只要你们俩帮我一个小忙,我保你俩后半生有使不完的富贵”那老道张开嘴,声音像是几百年没喝过水一样干哑,“年轻人,这可是天赐的机遇啊,这样的东西我有十几箱”,说罢从怀里掏出一个婴儿拳头大小的金锭子。
我心里暗想“这家伙八成没安好心,就这身板,爷爷我干脆给你一电炮,这大元宝够我俩撸一辈子串”。
冯大有不知什么时候酒醒了“不是贪图你这金元宝,我俩好帮人忙,你说来听听”。
老道把金子放到我俩跟前,咽了口唾沫,嗓音依旧那么沙哑“我让人暗算,困到这地下了,你把我救出来,送回家里,我随身携带的这件宝贝就送你了”。
说罢拍了拍肩膀,我才注意到他后背有个小布包袱,看样子是个长方形的盒子,不知装了什么,倒是很有分量。
我只觉的不对劲,正要问他,突然一只狸子窜过来,咬住了老道的脖子,老道抓着狸子的尾巴往下拽,黑紫的血滴答滴答落在沙地上,很快四面八方又来了十几只狸子,往老道身上扑咬,我拉着冯大有转身要跑,他却突然把我往老道身上一推。
被冯大有一推,我醒了,此时已经是第二天早上。
冯大有把我从他身上推开,“哥们,你要压死我啊,你快两百斤了吧,我才一百五”。
我看看周围,努力回忆昨晚的事情,我们两个躺在孔家屯北面那个小山谷里的沙土地上,睡了一晚上。
我转身给了他一拳“追你妈的兔子啊,我浑身每个关节都疼,指定是睡一晚上感冒了”。
冯大有好像酒还没醒“啥玩意,咱俩咋在这呢,不是在吃烤肉嘛”。
我简单和他说了下昨晚的事,然后拉起他去公交车站,叫了个出租车回宿舍了。
荒郊野地被风吹了一晚上,哪里都不舒服,肩膀缝和大腿痛的厉害,连带着脖子和左边脑袋一起疼,冯大有回到宿舍吃了两个鸡爪就爬上床睡觉了,我泡了包面,吃了两粒感康也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梦里,那个肉干般的老道士又出现了,背上依旧背着个包袱,脖子上的血窟窿倒是不见了。
他走到我面前,咽了口唾沫,嗓子却还是那么干哑“小兄弟,只要你能帮我逃出来,我就能给你泼天的富贵,你想娶老婆也行,就是貂蝉西施那样的,我也能帮你娶到”。
说罢又把那锭金子塞到我手里,他的手像是干枯的树藤一样,有点拉手,可金子摸起来却光滑细腻。
我心想“用你帮我娶老婆,我自己不会追吗,这金子真的很压手啊,完全不像铁疙瘩那样冰冷,拿着金子整个人都觉得暖暖的”。
突然一阵野狸子的叫声传来,老道赶忙把手压在肩膀上,生怕有人抢了他的包袱,同时四处张望,弓着身子要跑。
我心想“你不应该捂着脖子吗”。
随即一阵震耳的哭嚎传来,老道化作一阵烟消失了,我想用手堵住耳朵,可手好像不听使唤,那哭声越来越大,直接把我震醒了。
原来是我的室友牛峥在电脑旁边嚎,声音太大了,引来了其他寝室的几个兄弟,听他们乱哄哄的说着什么,有叫好的,有嘲笑的,还有安慰的,好像是游戏装备升级失败了,亏了几千块,我们一个月生活费才900。
我转过头,看见冯大有也坐了起来,估计也被吵醒了。
看了下表,已经下午四点了。
我冲他一努嘴,他不好意思的笑了“我的羽哥,小吃街新开了家石锅鱼,尝尝去啊”。
我俩穿好衣服,简单洗漱下,直奔小吃街,我满脑子都是怎么狠狠吃他一笔,把梦见老道的事完全忘到一边去了。
小伙子的优势在于,不管多难受,睡一觉都会好的,就是饿,那种想把枕头当成菠萝包吃了的饿。
我俩点了一斤半的镜面鲤子,八两饼,两瓶朝日一瓶大窑汽水。
路上我还买了个肉夹馍,正好等鱼上桌的时候先垫一口,当然也是他付的钱。开在小吃街的店都需要好口碑,这家老板恰好是个实在的山东爷们,用料很足,浓白的汤上飘着葱段和大把的红枣、枸杞,没五分钟,汤滚起来了,露出大块的鱼肉,香味充满整个小包间,我俩把饼块泡进汤里,喝的拿在手里,就这样一口肉配一口喝的,再用饼顺一下,半小时不到,锅里就只剩下调料和压在最下面的鱼骨头了。
酒足饭饱,昨天的荒唐事也拿出来彼此调侃一下。
冯大有还大言不惭的表示“哥们当年练过短跑,莫说喝多了,就是边跑边喝,你也追不上”。
我把桌子一拍,“那今天这锅里怎么没有兔子呢?你偷吃了啊”。
嬉笑间我想起那个梦,就随口和他提了一嘴,说今天还梦到了。
没想到他突然呆住了,脸色阴晴不定,我以为他是鱼刺卡到喉咙了,“我和你梦见同样的事情了”他一个字一个字的说出这句话。
我突然觉得有点喘不上来气,脑子里嗡嗡的发胀,好像是我自己被鱼刺卡到了。
我俩在包房呆坐了一会,他先开口
“哥们,这有点邪性啊,梦能续上我听过,俩人梦见同一个,可太他妈吓人了”
我把碗扣过来“咱们是受过红色教育的,是坚定的无产阶级战士,什么牛鬼蛇神都能战胜,别在这吓唬自己”。
这话说的时候豪情万丈,我俩心里都有点没底气,房间里又沉默了下来。
结账时,老板看我俩兴高采烈进来,走时候木木的,给我俩打了个八折,说是新店优惠,我俩也没在意,径直往宿舍走,一直到南门路口,我闻到烤冷面的香味,才回过魂来。
要说烤冷面是好东西呢,只要把冷面往铁板上一放,打上鸡蛋,两面烤匀,加两根火腿肠,滋滋冒热气的时候,撒上各家自制的酱料,多放香菜不放葱,卷成面卷,用铲子切匀装进食品盒里,吃上一口,什么失恋挂科都能忘的一干二净。
学校周围四五家烤冷面,这家生意是最好的,每次晚自习结束我都要买一盒,搭着可乐当宵夜。
排队的功夫,我俩故意岔开话题没聊老道的事情,我正好关心下好兄弟的感情问题,原来是他想脚踏两只船,和学妹腻腻歪歪,女朋友发现后,他还给自己狡辩,结果女朋友果断和他分手了,说让他去追学妹吧,结果学妹对他也没啥感觉,听说他被甩了,还嘲笑他几句,他心里难受,又后悔又羞愧,所以那天一下子喝多了,我听完放声大笑,旁边有两个听八卦的女生原本也憋着笑,小声议论,听见我的笑声一下子没忍住,跟着我笑了起来,我们三人笑的时候目光对视了下,结果笑的更厉害了。
就这样,烤冷面前排的长队中,一男两女笑的前仰后合,高高瘦瘦的大有咬着牙,叼着烟走回了宿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