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奶奶的心结水落石出（上）

    我醒了。

    再次被梦神一脚踹出梦境，躺在床上。

    看看时间，也就是在床上打了个盹的时间。

    看床前狗窝里的豆豆，正幸灾乐祸看着我，好像在说：“活该！”

    这时我听见奶奶的房中有开灯的声响。

    豆豆扭头爬起来往奶奶房间走，我紧跟其后。

    奶奶出了房门。

    见到我们，奶奶疑惑地说：“咦，我不是吃饭来着？怎么躺在床上……”

    她以为厨房还是一片狼藉，要去收拾厨房。

    奶奶气色很好，面带笑意，像是刚从一个美梦中醒来。一定是梦神的功劳。

    我让奶奶在客厅坐下。

    “是我跟浩仔送你上床的。”我说，“你心里压的事太多，容易犯困。”

    我扶奶奶回房在床沿上坐下。

    奶奶警觉地看了我一眼说：

    “记得吃饭那会儿，你好像在问我胡大妈的事？”

    “是的奶奶。”

    我坦诚地说：

    “奶奶，我长大了，有些事总会知道，你不用瞒我。”

    奶奶脸一沉，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我拿了一条毛巾，奶奶伸手接，我拒绝了，直接像小时候那样给奶奶擦擦脸。

    久违的场景，奶奶一愣。

    在梦神的教诲下，我已经想清楚要跟奶奶聊什么。

    于是我边擦边跟奶奶闲聊。

    我对奶奶说我们是一家人，无论过去发生了什么，我都不会怪她，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会帮奶奶一起解决。

    我对奶奶说无论什么她都应该诚实告诉我。如果你不告诉我，对她来说，把事情压在心里损坏身体；对我来说，感觉不被信任，会造成我们奶孙俩的嫌隙。

    最后我说：

    “所以无论什么，都应该好好说出来我们共同面对。毕竟我们是一家人，您只有一个孙子，我也只有一个奶奶。这点什么时候都不会变对吗？”

    奶奶怔怔地看着我，眼里泛着泪花，嘴里喃喃说道：

    “长大了，是长大了……”

    忽然，奶奶眼睛一红，用着低沉的音调说：“怪我啊，老糊涂了……”

    说完扯过被单抹起了眼泪。

    但是奶奶迟迟不愿张口。

    不知道是依旧担心说出来我会怪罪，还是不知道从哪里说起。

    看来需要我点破了。于是我说：

    “奶奶不用担心，关于妈妈的事，关于搅拌站的事，我都不会怪你。”

    奶奶终于愿意开口，她叹了一口气说：

    “你爸妈离婚的事，都怪我……”

    我伸出手搭在奶奶的手上，对奶奶表示安慰。

    我用行动向奶奶表示，无论什么都不会怪她。

    奶奶笑了笑点点头，继续往下说：

    “下午我说谎了。搅拌站占的那块地以前是我们家的，前几年你大爷家想给你大伯盖新房，所以想跟我们家换一块地。”

    “你妈反对，说我短视。说路边的地位置好，价值大。可是我想着都是一家人，已经擅自答应你大爷了……”

    “也就是因为这个，那一次我跟你妈那次吵得很凶。后来到了水杯子摔碗的地步，从此你妈就去了沙林市里，再也不肯回老家来了。”

    奶奶痛心地叹了一口气。

    奶奶最怕我责备她导致爸妈离婚。所以她在我面前反思的是导致爸妈离婚的事。

    可是我在她的讲述里一直留心着她的心结。

    说到这里我突然明白了奶奶的第一个“痛心”情绪缠绕的心结是什么。

    是痛心没听妈妈的话而失去了征地补偿。

    起不动声色安慰奶奶说：

    “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爸妈也不是因为这事离婚的吧？”

    “哎——”奶奶又长叹了一口气，面带愧色说：

    “我糊涂啊，闹了矛盾，你妈也懒得回家。外面风言风语说你妈早有外心，找好下家跟人跑了。”

    “你胡大妈是说媒的，对我的想法也心知肚明。后来你胡大妈就带了一个女人来家里，我简直被她迷住了，不知怎么就有了物色她当你后妈的想法……”

    “当时是瞒着的，跟你爸说，他也坚决不答应。他也在市里不回来，本来不了了之了，后来这事还是被你妈知道了，她就坚决跟你爸离婚了……”

    果然我的猜想是对的。当初那个“杨阿姨”就是奶奶准备为我找的后妈。

    奶奶沉吟了一会儿又叹了口气继续说：

    “哎……都怨我，我糊涂啊。”

    “你妈虽然在沙林市不回老家，但是爸爸不也在沙林市么？即便是与我有矛盾，不也拖了好几年没有毅然决然离婚？”

    “我怎么没去想给她道个歉把她接回来？其实他们还是可能和好的，哪怕是为了你呢。”

    “可是我这一招臭气伤了你妈妈的心。没离婚我就张罗给你爸找媳妇，这不是明摆着赶她出门吗？”

    “是奶奶的错，奶奶老糊涂了啊……”

    奶奶说着又流下泪水。

    我安慰奶奶说：

    “奶奶，事已至此，后悔也没有用。你要是真觉得自己错，即使离婚了也可以跟妈妈道歉啊。”

    奶奶突然放下抹泪的手，泪眼朦胧看着我说：

    “要是你爸妈能和好，别说道歉，就算是给你妈妈下跪也值啊！”

    言外之意就是如果妈妈不回来就不道歉了。

    奶奶总是这样算计，得不到好处就拉不下脸面。

    但是有了梦神的教诲，即便又发现了奶奶的缺点，我也不想在这个缺点上纠缠埋怨她了。

    我还要继续探知奶奶的心结。要问问她骂得最狠的那个人。

    我问奶奶：

    “胡大妈带来的，就是那个我还见过的杨阿姨？”

    说到“杨阿姨”，奶奶的脸色肉眼可见地从羞愧转为愤怒。

    奶奶愤恨地咒骂道：

    “什么杨阿姨，那个女人就是个烂狐狸精！”

    我赶紧问：

    “那个女人干了什么坏事？”

    奶奶越发愤怒，以至于答非所问。

    “阴谋，一切都是阴谋！”

    奶奶捶胸顿足激愤地激说到：

    “阴谋啊！那个女人，跟罗家，还有你大伯家，还有胡芬，都是穿一条裤子。”

    “尤其是你大伯家，胳膊肘往外拐，我当他们是一家人换了地，他们得了利，反倒对我吃了肉又啃骨头，骨头渣渣都不放过。”

    奶奶说着，胸口不断起伏，几乎要喘息起来。

    我赶紧劝慰道：

    “奶奶你别激动，有话慢慢说。”

    奶奶气愤到极点，声音变成哭腔。拉着我的手说道：

    “你不知道啊，元歌……搅拌站的补偿……被他们骗去了……”

    弄得我又是不明所以。

    但是看奶奶这样，我继续安慰她说：

    “奶奶，别激动，有什么事孙子为你出气！你说慢点，说明白。”

    听我这么一说，奶奶激动地看着我。

    看了半晌。她的眼神从愤恨渐渐转为满眼的委屈、落寞……

    从小在我眼里强势的奶奶，仿佛一下变成了一个手足无措的小女人。

    干瘪佝偻的小女人。

    这就是养我长大的奶奶，我从没见过她如此弱小，也从没见过她如此落寞。

    我一直记得强势又麻利的奶奶在家里忙进忙出，一直是那个精壮蛮横的样子。

    我记不得奶奶从什么时候开始满头白发，她好像是突然间就变老的。

    我责备自己为什么这些年一直麻木地忽略身边的一切。

    我赶紧安慰着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