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4章 遗命
对于皇帝宇文邕长期服用丹药一事，极其隐秘，就连杨阿五、宇文芳、小窦娘等人都毫不知情，外人就更加难以探得其一二了；
而且，为了大周的朝堂安定和军心士气，他竟然可以强忍病患，对外隐瞒病情长达数年之久。
那么如今，仓促间，如果追查是否有人蓄意谋害皇帝就根本无从着手；
伯渊的情报也只是显示：宇文邕豢养在宫中僻静之处的数十名道士，其中为首之人名叫：张宾，但是却无人识得此人真容。
“夫君，此次你伴驾北征，也算得是近水楼台，一定得找机会令陛下将你外放，哪怕是做回渭州县令亦无不可！切记！切记！”
猎猎招展的黑色旗帜，铿锵作响的黑色铠甲，草原上蜿蜒前行的北征大军犹如一条黑色长龙；
每逢这样的场景，都曾经令袁冰无比豪迈和激动；但是近些时日，这些黑色的影像却是令他极为压抑。
眼瞅着前方不远处皇帝的龙辇，脑海中回想着临行时五娘的叮嘱，袁冰思绪难平；
说句心里话，对于皇帝宇文邕、还是令袁冰感到异常亲切和崇敬的；
其雄心及丰功伟绩令人油然而生的崇敬之感自不必说，如果多给他十年光阴，怕是就没有岳父杨坚什么事了！
他勤于政事，崇尚节俭，义愤填膺之下、竟然将齐国极尽奢靡之宫殿统统付之一炬；
每逢征战，其军纪严明，耐苦劳，躬亲于行阵，与将士同甘共苦，故得士卒死力效之……
对自己嘛！也算不错！可惜…唉！袁冰不禁哀叹唏嘘！
行军十数日以来，宇文邕的病情急转直下，已然无法驭马，更加无法掩饰；
据说其如今四肢肿胀，遍体生疮，甚至有传言说：是因为其“求兵于僧众之间，取地于塔庙之下”的灭佛行为而遭致的因果报应。
这一日，大军终于停止了前进，就地安营扎寨，皇帝宇文邕的大帐人来人往，却是已经没有了太医们的身影。
“二郎，妾适才见到巢太医了。”
女扮男装的李轻霄一身黑色劲装，黑漆细纱冠下一张俊俏的面庞略显肃穆，飘然来到袁冰身后，顺着他的目光望向龙帐。
“就连巢先生也束手无策了吗？ ”
“是，在你出使齐国时，巢先生进宫后就为陛下瞧过，那时便已然来不及了，所能够做得，也不过是尽力为他止痛罢了！ ”
闻言，袁冰不禁唏嘘长叹。
“二郎，五娘交代给你的事情还没有眉目，皇帝的大限怕是就在这几日，那万一…”
“呵呵！ ”袁冰无奈苦笑，
“此刻陛下估计已经在安排后事了，无诏不得入帐，又能有什么法子呢！即使见到了陛下，让我临危弃之而去，又哪里能够张得开口呢！ ”
“呵呵！二郎还真的不是一块做帝王的料子！如果真的不得离开京城，那么妾护着二郎就是！大不了死在一块！ ”
“好啦好啦，你又开始胡言乱语了！走吧！回帐！ ”
……
袁冰从来没有觉得哪一个夜晚是如此的漫长；皇帝的旨意已然下达，明日一早，全军便会掉头返回长安，而皇帝……
突然，一个黑影窜入帐中，正是李轻霄。
“二郎，快，陛下召见！ ”
大帐之中灯火明亮，宇文邕仰卧床榻， 半倚在老太监的怀中，青筋喷张的额头和不时蠕动的两腮，以及微睁的双眼……
“陛…下，臣…王冰叩见…陛下！ ”
袁冰哽咽着拜于榻前，此情此景，怎能不令他热泪盈眶，对于这位帝王的感情倒是真情流露，并无作伪。
闻声，宇文邕胸口起伏，稍稍睁大了些的双眸现出丝许神采：
“呵呵！奉孝啊，嗯…不是朕贪恋尘世荣华！嗯…自小就有人观朕面相，说朕命不过三十；上苍留给朕的时间实在是太少了，朕也是不得不向它汲取一些啊！
唉！自从阿兄将皇位托付于朕起，朕隐忍了宇文护一十二载呐！若是有这一半的时日留给朕，嗯…那么平突厥、定江南、直至华夏一统，应该都是绰绰有余的了！
嗯…可惜啊…可惜啊…朕若是以“武”为谥，嗯…比之秦皇汉武终究是差之千里啊！ ”
眼瞅着这位帝王于蚀骨之痛的强忍呻吟中挤出的话语，袁冰心如刀割：
“陛…陛下！ ”
“唉！太子长卿三岁，嗯…尔等也算是同龄人了，却是少了卿之沉稳！朕平日里对其的管束确实是严苛了些！嗯…不过也都是为了他好！希望卿有朝一日能够尽心辅佐之……
嗯…突厥之边患不除，我朝将永无宁日，夏州地广人稀，虽然贫瘠，却是北据突厥、拱卫京畿的重要门户，也算是我大周龙兴之地，嗯…当年太祖文皇帝便是从那里开疆拓土的，既然卿也是夏州人氏，又擅于经营，嗯…就替朕去看护好那里吧……”
眼瞅着袁冰眸光呆滞的步出龙帐，李轻霄急忙迎上前来，接过他手中的锦盒与装着圣旨卷轴的龙纹锦囊抱在怀中亦步亦趋的默默返回营帐。
“咣！ ”
李轻霄将锦盒砸在案几上，颓然倒跪毡席上喘息不止。
“这锦盒里什么物什？这么重！二郎，你跟陛下说了吗？ ”
“唉！没…没有！ ”
“啊！那？机会也许就只有这一次了呀！ ”
眼见袁冰面无表情的瘫坐在食案旁，李轻霄赶紧降低音调：
“呃…不过也不要紧，咱们另想它法便是！二郎你也不必为此忧虑！诶，那陛下的圣旨上写得是什么？ ”
“唉！ ”
就在袁冰的又一声长叹之后，李轻霄小心翼翼的扯开绳扣，抽出卷轴，定睛观瞧：
“啊！夏州刺史！夏州总管，督夏州诸军事……二郎你不是没跟陛下提起吗？怎么？ ”
“唉！陛下事无巨细，已经为我想到了去处！可他越是这样，我越是觉得愧对于他呀！ ”
“陛下还令你明日立即西渡黄河赴夏州上任，无须南返，那五娘他们…”
“嗯！就让史大哥跟胡大哥回京护送她们前往夏州吧！夏州距离此处也不算远， 咱们轻车简从赶往即可，那边的位子可还空悬着呢！ ”
“啊！楚吟、幽姿，除去她们两个、那就只剩下你我二人啦呀！”
“怎么？要不你回去，让胡大哥留下？ ”
“诶，不不不…不用！老胡还有他自己的家眷要照看呢！再说他也不能昼夜不分的贴身保护你呀！怎么能让他留下呢！嘻嘻！妾，就是妾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