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楔子
1935年11月初,虚岁刚满十六的张启,按广西当地的政策参军服兵役,被分到驻扎在柳州的桂军第7军171师新兵营。
在新兵营,张启因训练刻苦表现优异,加之头脑灵活又读过几年书能写会画,被评为模范新兵,提前晋升一等兵,并被511旅秦旅长看中,选去做了他的贴身传令兵。
1936年6月,“两广事变”爆发,1个月后511旅奉命移防梧州,与大举进逼的中央军针锋相对。
这期间张启主动要求下连队,多次申请后才被旅长放了人,把他下放到1021团1营3连2排,做3班的代理班副。
不久,事件平息,511旅回到柳州171师归建,张启因有立功表现被晋升上等兵,任1营3连2排1班长。
1936年年底,有日谍勾结土匪在融安境内叛乱,1021团奉命前往平叛,维持治安。
这期间,张启再次立了个不大不小的功劳,不久后累功晋升为下士,任二排排副,之后便再也升不上去了。
时间一晃就来到了1937年7月,再过3个岁月张启就满十八了,当兵快两年,他还没回过家呢。
当兵这一年多以来,张启的眼界开阔了不少,他深知在这个只看出身和背景的时代,自己一个只读过四年义务教育的农村子弟,想要在军队里往上爬实在是痴人说梦。
唯有读书,才能改变命运。
于是张启便决定退伍,去完成之前因家贫而不得不中断的学业,正好之前在融安剿匪的时候,他跟着长官们私下里捞了一笔,所以读书的费用大约也是够的。
但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复员报告打上去后没几天,“七七事变”爆发了,局势一下子紧张起来,张启的退伍申请被打了回来。
一个月后淞沪会战打响,接李长官命令第7军170师、171师172师及第48军的173师、174师及新扩编的176师共6个师35000余人,分别于柳州、桂林两地集结(其中第7军172师于梧州集结,到广州乘火车北上),奔赴上海抗击日军。
张启所在的171师于8月23日从柳州出发,步行至桂北全州,部分改乘船、大部继续步行到衡阳乘火车北上武汉,然后在汉口转车至郑州,再转车至徐州接替已抽调至淞沪战场的胡宗南第一军在徐州以北布防。
没过两天又接到命令,即刻集结乘火车至镇江下车,之后步行赶到常州布防,还没赶到常州,半路上又接到新的命令。
由于上海前线战况急转直下,全军轻装急奔上海赴援,于10月17日下午赶到上海温藻浜南岸接替已经被打残的第1军34师和78师,固守张家楼至湾宅一线。
此时,从西边的南翔经楼亭宅至东边的张家楼一线,依次由桂军176师(师部和1052团)、173师、174师,中央军的78师一部(一个营),171师,在东侧右翼配合防守的则是驻守湖里宅的176师1051团。
从接防伊始,当面的日军第3师团第6联队就在舰炮、航空兵和重炮的支援火力下,携战车向张启他们坚守的阵地反复发起猛烈突击,阵地几度易手,之后又趁夜组织敢死队夺回。
桂军的武器装备本就落后,步枪大多是一些汉阳造、老套筒,有些连膛线都磨平了,轻机枪一个连才分配两挺,重机枪只有团属重机枪连才有几挺,至于火炮
火炮数量更为稀少,而且大多是北伐战争时期的老古董,不仅笨重而且口径小,弹药也不足其射程更是低得令人发指的1200米,连鬼子的歪把子轻机枪都不如!
战至19日下午傍晚时分,全师7000余人已伤亡了三分之一,张启原来的3连长,就是被日军的航空炸弹炸死的。
副连长顶上去做了代理连长,不到一个小时也阵亡了,然后一排长顶上去,晚上打反攻时也死了,3排长被炸断了一只胳膊,1排排副丢了一条腿,都被送去了后方的医院。
于是2排长当了代理连长,而在战斗中打死了两个日本兵的张启则顺利转正,成了新的2排长,军衔也火线晋升为中士(正式军衔需要在战后补授)。
苦等一年而不得的晋升,没想到竟然以这种方式完成了,但此时排里还能还能开枪的,加上张启自己也只剩下27个人了(战前是36人),只一仗就损失了四分之一。
10月20日,上峰命令从到达上海的桂军4个师里抽出6个团作为左翼军主力,发起“蕴藻浜大反攻”,就在当天下午,防守张家楼右翼的176师谢鼎新团(1051团)作为大反攻的左路军之一,向蕴藻浜北岸的陈家行发起攻击。
“蕴藻浜大反攻”打得怎么样,当时张启并不知道,但从东南几公里外的大场方向打成一锅粥的枪炮声来看,他们失败了,不仅没有反击成功,反而被抄了后路。
10月21日早上,再经过一夜的激战重新夺回张家楼阵地后,张启又升官了。
这一仗,张启所在的1营营长战死,营副重伤,1连长顶了上去带头冲锋,半小时后被抬下来,当场就不行了。
团长命令2连长接替1营做代理营长,2连长不干,被执法队用机枪顶着冲锋,冲到半路就被日军一发坦克炮弹炸成了两截。
然后3连长成了代理营长兼3连长,张启则顶上去做了连副兼2排长,但军衔未动还是中士,原来的3连连副被调到2连当连长去了。
至于2连原来的连副,因为怯战,被旅长亲手枪决了。
现在,原本150多人的3连还能战斗的只剩下80来人了,而且大半负伤,张启直管的2排还能战斗的也不到20人,伤亡过半!
战至10月22日傍晚,被白长官和统帅部寄予厚望的“温藻浜大反攻”再也无力继续,以桂军6个团为主力的左翼攻击部队,已经被鬼子驻守的一座桥挡住了两天三夜。
桂军在那里发起了决死的集团冲锋,整营整连的人命往里面填,一天不到就死了好几千人,伤者过万,看得在指挥所里的“小诸葛”白长官哭得撕心裂肺。
战后统计,此一战参加反攻的桂军团好多营连都打光了,还死了一个副师长(庞),6个团长1死(谢)2重伤3轻伤,营连军官几乎损失殆尽,士兵伤亡2/3以上。
10月23日上午9点,在经过长达三个小时的炮火准备后,日军第3师团第6步兵联队在联队长川并密的命令下,开始向张家楼至湾宅一线的桂军171师阵地发起全面进攻。
还是老战术——战车在前突进,步兵紧跟其后掩护侧翼,迫击炮和重机枪则作为支援火力,一旦桂军士兵一露头,立马就进行火力压制。
此次进攻,第6联队把仅剩的两辆94式战车都压上去了。
第6联队原本有一个直属战车小队,共5辆94式超轻型坦克(俗称豆战车),但在前两天的战斗中已经损失了3辆,全都是桂军士兵以血肉之躯在身上绑满炸药,冲上去同归于尽的。
此时,桂军的阵地上硝烟还没散去,早上刚刚抢修好的战壕又全都被炸成了平地,但幸存的士兵们来不及抖掉身上的尘土,拿起武器就进入了防守战位。
战斗一开始就进入了白热化。
为了避免光挨炸而还不了手,桂军士兵只好把日军放近30米以内才开枪,甚至直接冲出阵地与之肉搏,这样日军的炮兵和重机枪投鼠忌器之下,就不敢放开了打。
但日军毕竟是这个时代的世界一流军队,而且也向来极为重视拼刺技术,三八式步枪本来枪身就比这时代绝大多数的步枪要长,而日军的30式刺刀也比桂军的刺刀长,此消彼长之下,桂军的劣势就被尤为明显,往往桂军士兵递出的刺刀连日军士兵的边都没挨着,自己就被对方刺穿了。
所以,只是一个照面下来,阵地上就躺满了被刺死的桂军士兵,而日军的伤亡则微乎其微。
但即便如此,桂军也没有退缩,他们以决死的勇气,踩着阵亡弟兄的继续反击,以四五命换一命的疯狂打法杀得日军心惊胆战,直到将阵地上的日军赶出去。
但接下来桂军马上就会遭到日军密集的炮火报复,伤亡惨重,然后被再次组织反攻的日军突破阵地,接着桂军又组织反攻,在付出大量伤亡后夺回阵地
这样反复拉锯到了下午3点,最东侧的最东侧的176师(只有一个团)阵地首先告破,其因伤亡已超过了70,再无力组织反攻,由此引发多米诺效应,接下来与之相邻的173、174师阵地也相继失守,171师的左翼是中央军78的一个被打残的团,眼看情势不妙连招呼都没打一声就跑了。
171师顿时陷入日军包围独力难支,最后不得不下令放弃一线阵地,退至南边两公里外的老人桥一带。
到了下午5点,上峰下死令发起必须夺回一线阵地,桂军几个师长全都亲临前线督战,而171师少将旅长秦霖在老人桥头组织反攻时被一发日军重炮击中,尸骨无存。
但反攻并没有因此停下,旅长死了团长上,团长受伤营长上。
就这样,已经升任代理3连长的张启,带着全连仅剩30多名还能战斗的士兵,跟着自己的老排长,现在的代理1营长一起冲进了张家楼村东南的日军阵地,以付出巨大伤亡的代价将鬼子赶出了战壕。
但是还不等他们欢呼胜利,一发口径超过300毫米的巨型炮弹忽然从天而降,带着仿佛来自的地狱的咆哮声向着阵地上的桂军砸来。
在炮弹还没有落地前,许多人的耳膜就已经被震破了,他们根本连爆炸的声音都没听到,只见眼前一道强光闪过,然后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处于爆炸中心30米以内的桂军士兵,包括1营长和3连仅剩的十几个兄弟瞬间气化,消失得无影无踪。
当时张启正好朝着阵地外跑去,因为他在冲锋的过程中把唯一的草鞋跑丢了,恰好看到几十米外的水沟旁,露出一只日军尸体脚上的棕色牛皮靴,于是跑了过去。
跑着跑着,忽然背上传来一股无形的巨力,身体就像一颗被击飞的高尔夫球,不由自主地向前飞出了20多米后,这才重重地摔落在前方的水沟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