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定义
顾照阳那张照片被人压了下来，那天发布了照片的帖子被删除，其他有些热度的也都一一消失。
江月半夜醒来喉咙干涩得像是吞了沙粒，她翻了个身，立即被男人捞回了怀里，顾照阳似是一点睡意都没有，放下手机低头问她，“喝水吗？”
她没说话，男人起身去倒了杯温水，江月身上穿着件不属于她的宽大t恤，腿间也已经被清理过，她沉默着接过来喝了几口，把杯子放在了手边的桌上，她伸手去摸自己那件睡衣，顾照阳摁住了她的手，“齐正在那边，你今晚别回去了。”
江月像是没听到他说话，仍执拗地要拿到自己的衣服，顾照阳拿起衣服扔到了远处的小沙发上，俯身一只手扣着她的后颈吻了上来，“你还是有多余的力气。”
他折腾完这一轮，江月彻底没了意识，她的大脑还在试图清醒，但身体的其他器官义无反顾地进入了休眠状态。
顾照阳像是一只食髓知味的狼，他与江月的第一次，相比于身体上的享受，心理上的莫大满足激烈地冲击着他的大脑，以至于一般男性初夜过后那种强烈的不可控的欲求并没有出现。
第二次他意识不清，只是从后来江月身上那些暧昧的痕迹猜得一二。
顾照阳从背后抱着江月，她身体很软，脖颈间有一股柑橘调的洗浴用品的清香，顾照阳低头吻着她的肩膀和脊背，他意识到了这一夜的不同，似是感觉到江月对他身体本能的唤醒。
爱不爱他也好似在这时候并不重要了。
江月的周末过得昏天黑地，周一早会刚见到蒋易，对方便惊讶地凑到了她面前，“组长你怎么啦？你怎么感觉这么累啊？”
她笑着摇头，说可能是最近没有休息好，她低头颈后的挽头发，脖颈后那块红紫色的痕迹露了出来，蒋易尴尬地咳嗽了声，连忙别开了视线。
李闫迟到了十多分钟，秘书提前跟经理发了消息让他们先开始，但秉着尊重甲方的原则，整个会议室的人仍旧是等到了李闫来。
轮到了江月本人汇报，她抱起电脑走到了圆桌尾，抬起头便与李闫的视线对上，她笑了下，“各位早。”
她声音哑得很厉害，李闫挑眉，“感冒了？”
众人都脸色一变儿，李闫说这句话有些不同寻常的亲昵。
江月仍是那副商业化的微笑，低头调试设备的间隙抬眼看了下对面的男人，“有点受了风寒，不好意思李总。”
李闫眯起眼睛，会议室里的人并没怎么注意江月，只他一直认真地看着，那天烟花过后他给江月的信息就一直没有回复。
会议结束江月被经理拉着起身送别尊贵的甲方，她跟在男人身后，听着人近中年的男人滔滔不绝地吹捧着李闫，李闫只是听着不做回应。
他等电梯的空档突然回头，经理忙开口询问，“怎么了李总？”
李闫没搭理他的问话，“吃药了吗？”
他话是对着江月说的，经理一愣，顺着李闫视线转身，江月嗯了声，“有劳李总费心了。”
江月回了办公室，她身上酸痛得厉害，走路的时候两条腿酸软得好几次险些跌倒，她换掉了高跟鞋，刚打开电脑便听着有人敲门。
李闫的秘书面带微笑，把一个纸袋放在她桌上，“江小姐，里面是些治疗风寒的药，李总托我给您送来。”
江月没有推辞，秘书十分专业，一字不漏地传递着老板的意思，“另外，李总让我问您，什么时候再有时间赏脸和他一起吃饭。”
“我们项目上有什么问题的话，李总可以随时给我打电话。”她回避了这个问题，用一种符合社交礼仪的方式妥帖地拒绝了邀约，秘书仍是维持着那副表情，“我会转达的。”
她身上亏空得厉害，请齐正去接了江言自己下班径直回了家，顾照阳倒是精神抖擞，他连轴转了一整天，项目在启动初期，他亲力亲为地盯着每一个细节。
江月是被开门的声音吵醒的，她迷迷糊糊的睁眼，顾照阳一只手抱着江言另一只手拎着袋子推门进来。
她回家后甚至都没有力气走到卧室，在客厅的沙发上躺下便马上睡了过去，这会儿被她枕在脑袋下的胳膊酸麻得有些发疼。
顾照阳把东西放在桌上，蹲下身让江言下来，江言搂着他的脖子，狠狠地亲了一口。
江月周末一直没回家，这会儿江言见着她也高兴得紧，喊叫着妈妈就往外冲，江月胳膊麻着没有力气，被她一撞更是钻心的难受。
顾照阳走过去把江言拎起来，“妈妈不舒服，你不碰她。”
江言十分听话，点点头乖巧地坐在了一边，顾照阳半跪在地板上伸手捏了下她的胳膊，“疼？”
“好多了。”江月躲开他的眼神，顾照阳低垂着头，缓慢地给她揉着，似是习惯性地捏了下她的小腿，“这儿疼吗？”
江月没换衣服，依旧穿着白天上班时那套职业装，深灰色的套裙和肉色的丝袜，她摇了摇头，顾照阳没理会，兀自缓慢地在她身上揉着，“你可能肌肉拉伤……”
他一句话停顿在一半，两个人眼神对上，氛围突然变得有些奇怪。
江月躲开了他的手撑着起身，侧腰的痛感让她紧紧地皱着眉，顾照阳伸手把人捞了起来，江月推他，“孩子在呢你放开。”
顾照阳只笑，“我又没干什么。”
他松开江月，“我打包了些茶点，给你热热。”
江月坐在餐厅，透过厨房的磨砂玻璃门可以看到男人模糊的背影，她脑袋有些晃神，竟在一瞬间产生了想与顾照阳一直这样共同生活的错觉。
她晃了晃脑袋，清醒了些。
下午她与蒋易讨论细节，女生话说到一半，突然压低了声音凑过来问她，“组长，你是不是有好事？”
她并不知道江月的情况，突然发问让江月有些出乎意料，她看向蒋易，“怎么了？”
蒋易指了指她的胸口，江月低头，自己那件v领衬衫的领口处，正好俯身时歪歪斜斜露出了一片锁骨附近的皮肤，她身上全是周末那些昏天黑地的情事留下的红色痕迹，尽管早上出门的时候已经选择了一件保守的衬衫，这会儿还是被蒋易看到。
江月很少跟人说起自己的个人生活，之前蒋易还打趣她，说她好像一个只存在在公司里的npc，工作上的事事有回应，一出公司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江月只笑，她很少朋友，在美国的时候几乎除了工作以外的所有时间都用来照顾江言，其实她知道同事背后在说她什么，但江月实在是无暇与人争论这个。
蒋易刚毕业，是她带的第一个实习生，她对蒋易颇有一种当姐姐的温情，于是女生问起她的个人生活时江月倒也不那么排斥。
“他们之前说你跟……”
“乔总？”江月笑着接话，蒋易睁大了眼睛，“你知道啊？”
江月嗯了声，“我知道啊，之前在美国就有人这么说。”
蒋易脑袋凑了过去，小声地问，“那你们……”
“我和乔总是朋友。”江月转头看她，眉眼里带着笑，有一种为人母特有的温暖和柔和，“之前在美国，公司里就我们两个东方面孔，接触得比较多。”
蒋易点点头，嘴巴动了动最终是没说出口，江月眼睛看着电脑，手指轻快地在键盘上敲击着，“我结婚了，我有自己的丈夫。”
“虽然……”江月手指停顿了下，她想说虽然他们目前的婚姻关系十分诡异，她抬起头看了眼蒋易，她扎着个马尾辫，额前的碎发在灯光下泛着浅浅的金色，江月笑了声，“你真年轻啊。”
蒋易撇嘴，“你就比我大几岁！”
江月抿嘴，“感觉好像有了孩子以后，我的人生就定型了。”
没有什么好再更改的，她过去的很多年都一直在找一个能够让自己心安的依靠，她尝试过工作、爱情、异国他乡，最终在失去了这个世界上仅存的血亲以后在遥远的大洋彼岸得知了江言的到来。
好似就是在那时候，她决定了自己的人生。
蒋易歪着头，“组长，结婚好吗？我不想结婚。”
她其实并不想问这个问题，她从未见过江月提起自己的丈夫，连孩子偶尔江月都会说上几句，蒋易猜测她的婚姻或许并不幸福，但她又相信江月，在对于感情迷茫的阶段，蒋易觉得好似从江月那里能讨到答案。
江月停下工作，语气淡淡的，“我不知道。”
“需要爱到什么程度才能结婚呢。”蒋易在桌上趴了下来，她用力地眨了几下眼睛，她刚刚分手，这会儿谈起这个话题仍旧觉得鼻酸。
“不是爱吧。”江月说话声音变得更轻，好似一声叹息，“婚姻和爱情，没有关系。”
她爱顾照阳吗？
江月偶尔会想，好似爱情总是会被轻易地形容，是一种激情、一种冲动，爱情总是容易想象成轰轰烈烈，可她与顾照阳之间好似从未产生这样的感情。
父母出事前的那些日子，顾照阳来美国看望她，她在国外的日子过得并不容易，所以顾照阳来看望她似乎变成了她数着日子盼望的事情。
她那时候在想，是否自己太过缺少这样的关怀，她不否认江一鸣和裴阳一定爱她，只是爱和感受到爱，好似并不是一个东西。
江月不记得自己是否曾经期待过，但顾照阳这样毫不掩饰地偏爱，确实给了她许多生活的动力。
她抬头看向蒋易，女生五官都皱在了一起，“不爱为什么结婚。”
“因为会变的。”江月冲着她眨了下眼睛，悲观的话被她如此轻松地说出来，蒋易有些恍惚。
她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转头跟江月讨论起了她那个帅气的舅舅，蒋易说自己偷摸存了那张图，现在网上都找不到了，估计是做生意的人不喜欢抛头露面，“但他真的很帅啊，”蒋易强调。
江月指了指自己的电脑屏幕，“这里你等会儿喊小张他们一起再修改一下。”
顾照阳收拾完厨房出来，江月正盯着厨房的方向出神，他低头检查了遍自己身上，“怎么了？”
江月回神，冲他笑着摇了摇头，“没事。”
江言从卧室里拎出来了个新买的汽车玩具，是前几天顾照阳带回来的，玩具有些重，他走路晃晃悠悠的，他冲着顾照阳招手，“叔叔，玩这个。”
顾照阳陪着江言在客厅玩遥控汽车，跑车造型的玩具从沙发下穿过又钻到了阳台，江言高兴极了，他小脑袋靠着顾照阳的胳膊，模样十分依赖。
江月坐着没动，沉默地盯着两个人的背影。
这样的场景她甚至从未想象过，发现怀孕的那天，她从医院出来，一个人漫无目的地走了许久，自父母离世后她还从未哭过，她用力地抿着嘴巴，医生刚刚叮嘱她不能又太大的情绪波动，可走到最后她还是掉了眼泪。
是从那天开始她发觉所有可以依靠的可能都消失了，父母和顾照阳，她甚至还没有思考过如何才能与顾照阳在一起，那些外界的声音、遥远的距离以及流言蜚语，她还没来得及思考如何解决，她就一定要做决定。
江月笑了下，江言冲她挥手，让她把卡在她脚边的遥控车转个向，江月俯身拿起车子，转了半圈车子便又跑了起来。
爱是什么呢？
很多年后江月想通了这个问题，她想，爱是一种决心。
不是你侬我侬的感受，不是贪恋对方能够带给自己的利益抑或情感安抚，而是一种判断。
她想要顾照阳，还是想要顾照阳得到更好的生活。
蒋易最后问她的那个问题，江月在这一刻才得出了结论。
蒋易问她，爱她的丈夫吗？
江月站起身，拿着杯子去厨房倒了半杯牛奶，她把牛奶放在微波炉里加热，顾照阳推开厨房的门，没说话只是从背后抱住了她，他缓慢地轻吻着她的耳廓和脖颈，手顺着她的腰际向下，伸手拉开了裙子后侧的拉链。
他身上薄荷的沐浴露混杂着一丝轻微的烟草味，江月脑袋有些恍惚，她突然想顾照阳好似烟瘾不轻，竟然身上也没有那些难闻的味道。
她按住男人轻柔覆在她小腹上的手掌，顾照阳轻轻咬了下她肩膀，“跟我走。”
李闫那天在顶楼的天台上，烟花绽放的瞬间与她说的话突然出现在江月闹海，李闫说，“你挺倔的，谁都说不动。”
爱她的丈夫吗？
江月被男人抱出门的时候她又想到了蒋易的问题，她觉得爱吧。
因为爱，所以有不爱的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