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四眼獒王（中）

    四眼听我说完，也颇为尴尬，但身为王者的骄傲，让他无法坦然地接受一个小狼崽子的怜悯，便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我看四眼侧躺在地上不吃也不动，却以为他可能受了什么严重的伤害，便过来开始对他进行全身检查，一番折腾后，发现四眼除了虚弱以外，身上并没有什么太严重的伤，大多都是早已结疤的旧伤。我正在疑惑之中，却见四眼这时正苦大仇深的用四眼对我怒目而视，我哪懂他作为一个王者，被一个小狼崽子来回摆弄身体却无能为力的尴尬和愤怒。心想他可能是太饿了，所以身体才如此虚弱，便学小白的样子将猪腿撕碎放在他嘴边，以方便他吞咽。然后我便坐在一旁开始安静的等待，我心想，他要是真的死在今晚的满月之下，我便就用刨出的雪再把他给埋了，只当是白忙了一场，已经撕碎了的猪腿我便一顿都吃掉，虽然有些奢侈，但我还在长身体不是吗？我又想，如果他吃了猪腿后活了过来，那我便得抓紧再去找些吃食了，可不敢救了别个却把自己饿死了。

    四眼此时看着我，更加尴尬了，他不想在一个小狼崽子面前毫无尊严的被投喂食物，但也不可能肉在嘴边，却眼睁睁把自己饿死，那就不是骄傲而是傻了。又等了片刻，四眼实不想跟我继续比拼耐心了，便清了清嗓子，用尽量温和持重的声音说道：“嘿，那小子，你这猪腿的情，本王承了，你既不想吃我，便就赶紧走吧，我并无大碍，无需你在此看护。你且留下姓名，日后等本王回归了染血之地，必有重礼相谢。”

    听他如此说法，想来确实是无甚大碍，我便心急着要去寻找新的吃食，起身说道：“你既然没事，我也要赶紧走了，我之前和你一样，也是糟了难的，但是阿萨慈悲，保佑我被别个救了性命。所以我遇见你，定也是阿萨的指引，这叫一报还一报，你要是能活下来，也要记得时时感念阿萨的悲悯哦。对了，我叫北月，是一匹流浪的孤狼。重礼就不必了，以后再见别忘了还我猪腿就行，这叫狼情债。”说完场面话，我便故作潇洒地转身而去，这毕竟是我第一次拯救别个的性命，得给对方留个好印象。

    四眼并没有回应我走前的唠叨，只是神色复杂的陷入了沉思。虽然刚刚被我从积雪中刨了出来，还留下了猪腿，但四眼依然在努力的保持着自己的王之骄傲，他并没有向我道谢，因为他也并不曾向我祈求过什么，虽然他也不拒绝帮助。一直看着我走远后，四眼才终于松了口气，急迫而蹒跚的爬了起来，扒着猪腿，开始努力的将猪腿上被我扯开的碎肉吞进自己肚子。

    我一路沿着山脊翻出了峡谷，直奔东南而去，这是驯鹿冬季迁徙的大致路线，我想如果运气好的话，也许能捡到漏也不一定。狼群向来有追逐驯鹿迁徙的习惯，在这一过程中，狼群得到了食物，驯鹿群也淘汰了老弱病残。阿父说，这就是天道，残酷且和谐。我的运气极好，在这个方向上走了没多久便发现了驯鹿的痕迹，一路继续跟下去，大概又走了不到一天的路程，我便在一个雪坑里发现了一头被冻死的幼鹿。这就是残酷的自然选择，不够强壮的幼鹿将会被淘汰，只有强壮的幼鹿才有机会长大并繁衍后代，进而强大鹿群。而被淘汰的幼鹿却又给了我这样的小狼崽生存下去的机会，我长大后又会反向压制鹿群的强大，如此周而复返的形成完美的自然循环。

    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自跳崖之后运气一直都是极好的，这也许是阿父在保佑我也说不定。此时风雪又大了些，我又没什么具体的去处，便准备躲在此处雪坑里休养生息。特别是我此时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只要血食充足，我每过去一日，便会比前一日强壮一分，我便也能有更大的机会熬过这场天灾。我于是挖了些干草，在雪坑里做了个简单的窝，吃了些鹿肉，便躺下睡了过去。我最近睡觉很少梦到阿父阿姆了，倒是经常能梦到小白，总梦到小白龇牙凶我，说我不告而别。

    之后一连两日我都待在雪坑里，吃了睡，睡了吃，每日里也都依然能梦到小白，她近几日梦里也不再凶我了，总是眯着眼睛跟我说话，可惜每次醒来都不记得她跟我说了些什么。有小白在梦里陪我，我便也不着急，想着等把鹿肉吃完再走。等到了第三日午时，风雪小了些，我便准备出来去挖些植物根茎吃，顺便也去探探路。走出来没多远便发现了一串长长的梅花状脚印，看痕迹大致是昨夜留下的。我闻了下气味，有些熟悉，应该是四眼。我因仔细检查过四眼身体的伤势，所以记得他的味道，想来他确实没死。我又想起阿姆说，救一命者，可抵百戮。我想既然四眼活下来了，那我应该就算是拯救了一条性命，死后应该也可以去到天国跟阿父团聚了，想到这里，我心情颇为愉悦，奖励自己多吃了一条鹿腿。

    又过了几日到了下弦月，风雪彻底停了，我便衔着没吃完的鹿肉继续向东南方向赶路。其间遇到一件怪事，我去挖木薯时，不想竟然遇到了一只雪兔。自白灾以来，我很少能见到活物了，然而更神奇的是，这竟然还是一只傻子雪兔。我当时刚衔着木薯从一个雪洞出来，迎头就看到一只雪兔也从对面雪洞冒头出来。我们相距不远，我仅仅是一瞬间的错愕，便爆发出全力冲向对面的雪兔。而这只刚刚从洞口露头的雪兔却彷佛被我吓傻了一般，只是看了我一眼，就一动不动的待在洞口，直到被我扑倒叼起，才开始挣扎。

    这种事情我以前从来没有碰到过，当然，也可能是我年纪小，见识少的原因。阿父说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想来遇见一只傻兔子也不一定就是什么稀罕事，可能只是我以前孤陋寡闻罢了。但我的运气肯定是比以前好太多了，鹿肉还没吃完，又抓到了活食，果然是阿父在保佑我。

    一路走走停停，日子已经快要到了新月。当我再次见到四眼时，却吃了一惊。我并不是吃惊他还活着，因为我一路走走停停，他却一直走在我的前面，而且路线和我的选择也惊人的一致，所以我总能发现他之前走过的痕迹，我也一直都知道他还活着。

    我吃惊的是他比我第一次见他时的样子还要落魄，虽然还能勉强走路，却似乎更瘦弱了，要不是还有厚厚的皮毛撑着，我估计他都跟白鹤嬷嬷的爪子一个样了，真是白瞎了那么大的骨架了。

    四眼对于再次见到我也颇为吃惊，他主要吃惊于我在短短不到两个弦月的日子里竟然又长大这么多。我也不知该如何解释，便把原因归结于自己近段日子的运气好和伙食佳上面。

    我再次慷慨的献出了我的鹿肉，而四眼也终于不再吝啬他的感谢，一改往日高高在上的形象，说了许多客气的话，还不断向我许诺日后回到染血之地要如何报答我之类。我倒并不在意这些，只是觉得他的承诺颇有些浮夸，同时也有些好奇染血之地到底是什么样子？以四眼的许诺，想必应该是遍地长满猪腿的地界。

    休息了一夜，再加上有了血食，四眼第二日状态恢复的极快，我便问起了他的路线选择。原来东南方向正是他心心念念的染血之地，我原本还以为四眼跟我一样是在追随驯鹿迁徙的路线呢。但不管怎么说，我们目前的行进方向是一致的，我便与四眼顺理成章的组成了临时队友，一起向着东南互助同行。

    说是互助，其实大部分时候都是我在助他，四眼除了能吃且爱吹牛外，我暂时还没有发现他的任何优点。但有伙伴总比没有强不是吗，何况我此时少狼心性，没事还能跟四眼相互吹牛打屁，日子过的还是很愉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