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冯氏
冯氏是一名四十余岁的中年女子，一进来，便跪着给苏檀行礼。
苏檀打量了她片刻，见她着一身粗布衣衫，露在外面的双手粗糙不堪，浑身上下并无甚首饰作伴，可见她素日生活之艰难。
“听闻你从前伺候过婆母？”
这个婆母当然指的是陈氏。
“是，我跟在夫人身边五年，后来因年纪大了，家里人给定了亲，夫人才放我出府去的。”
“起来回话吧。”苏檀轻声道。
冯氏站起身来抬起头，一张布满岁月风霜的脸映入眼帘，一双眼睛古井无波，透着一股暮气沉沉之感。
“把那件东西拿来我瞧瞧。”苏檀又道。
冯氏小心翼翼从怀里掏出一件用灰布包裹着的东西，层层打开后露出了里面之物，正是一只由珍珠串成的小狗。
魏妈妈见她愣着，呵斥道：“还不赶紧送过来给少夫人瞧瞧？”
冯氏双手捧着送上前，苏檀接过来，见这只小狗大约是年数久了，珍珠表面已有些暗黄失色，它两只眼睛是由不知名的黑色宝石珠子串的，样子憨态可掬。
苏檀拿在手里把玩了一会儿，“我听魏妈妈说，大公子儿时经常拿着它把玩？”
冯氏回道：“是，这物件是大公子最喜欢的，因这是夫人亲手为他做的，公子连让人碰一下都舍不得。”
“那这东西怎么到了你手里？”
“是夫人赏的。我带着儿子回来看望夫人，那时夫人的二小姐刚没了，夫人见他一直盯着这东西看，便赏给了他。”
苏檀沉吟了一会儿，对冬儿道：“去请谭管家过来吧。”
冬儿应声而去。
这儿苏檀又继续询问冯氏道：“你家中可是遭了什么变故？”
冯氏喉头一哽，悲从心来，“我男人他两年前过世了，家中尚有老人和三个孩子需要养活。”
苏檀暗道难怪，“这东西就留在我这儿，事成之后，我给你一笔银子送你回乡。待会儿若见了大公子，你知道该怎么说？”
“知道。”冯氏怯生生地看了一眼魏妈妈，“魏妈妈交代过，就说是少夫人因听闻公子心中一直记挂着已故的夫人，这才千辛万苦寻到了我家。”
苏檀满意地点了点头。
这时，谭管家来了。
他的目光在魏妈妈和冯氏身上一闪而过，低头给苏檀行礼。
“谭管家，我要见夫君一面。”苏檀开门见山。
谭久雍：“少夫人，公子他想要见您时自然会见的。”
“谭管家请借一步说话。”
苏檀对他的回答早有预料，她起身缓步向外行去，谭久雍见状只得跟上。
屋外，苏檀听到谭久雍的脚步声在自己身后停下，并未回身，“请你替我给他带句话，我二人这桩婚事出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若他实在不情愿，还请他给我一封和离书，让我体面离开萧家。”
见他默然，苏檀从袖中取出那只珍珠小狗，“此物还请谭管家帮我交给夫君，我知道夫君记挂婆母，所以从乡下寻到了从前曾侍奉过婆母数年的冯氏，此物便是冯氏带来的。婆母临终前还曾交代过冯氏一些话，不知夫君可愿见见她？”
面对苏檀诚恳的眼神，谭久雍犹豫着从她的手中接过此物，垂首道：“少夫人，老奴一定将话带到。”
苏檀不愿逼迫萧靳原，如萧靳原这般在战场上厮杀出来的人，性子必然刚烈，逼他相见只会适得其反，她能做的只能是以柔克刚。
谭久雍去后，苏檀回屋遣散了众人，冯氏由为妈妈带回了秋实斋。
屋内只剩下了苏檀和冬儿二人。
冬儿一边给苏檀揉着两面太阳穴，一边问道：“姑娘，我瞧着那小玩意也没什么特别的，大公子他真的会为了这个见冯氏吗？”
苏檀闭着双眸，“我也没有十足的把握，只看他对于亡母的情分有多深了。”
冬儿还是有些担忧：“姑娘，万一大公子不见咱们，真的给你休书怎么办？”
“他不会的。”
苏檀也不知自己为何会这样笃定。或许这段时日她从别人的口中听闻他的一些事迹，她知晓他是一个折戟的英雄，她明白他的胸怀抱负，她清楚他的坚韧不拔。
她更知道，他不会真的眼睁睁看着萧家步入绝境。
这样的一个人，若是就这样消失于世间，于世人来说也会是一种遗憾吧。
谭久雍去了不足一个时辰，又回了积雪轩。
“少夫人，公子要见冯氏，他请您一同过去。”
苏檀松了一口气，吩咐冬儿去请魏妈妈和冯氏过来。
一行人在谭久雍的带领下往萧靳原所居的桃源居而来。
临近萧府东北向，远远便望见一片青翠幽密的竹林。
绿竹入幽径，青萝拂行衣。
众人跟随谭久雍的脚步，顺着一条小路，在林间穿行了不多时，便见前方是一片开阔地，隐约有着人影闪动。
为首的一人身着一身干练的褐色袍服，手握长剑，见到他们走来，放下剑对着谭久雍颔首道：“谭管家。”
苏檀认出了此人，正是那日在岑府门外见过的萧府护卫统领，穆延。
“穆统领，这位是少夫人，公子吩咐了要见她们。”谭久雍道。
穆延对着苏檀行了一礼，而后挥手命身后众人让出一条路来。
几人再度向前行了一段距离，一排用竹子搭成的木屋赫然映入眼帘。木屋前还辟了几块地，种着些新鲜的瓜果蔬菜。
距离屋前十数丈远的地方，一条清澈的小溪正缓缓流淌着，在阳光下闪烁着银色的点点光斑。伴着林间不时响起的清脆鸟鸣声，倒是一处宁静安逸的好地方。
这就是桃源居？
苏檀不知端肃大气的萧府竟有这样一处地方，一眼看来与寻常农家无异，一时不由得看得有些怔住了。
这时，一人穿着一身乡下常见的粗布衣衫，正背对着他们在地里忙活。
谭久雍上前对此人行礼道：“张太医，公子要见的人来了。”
太医张淼回过身来，是一个年过半百的男子，褐发长髯，一双瞳眸炯炯有神，精神矍铄，他看了几人一眼，又抬头瞧了一眼还算和煦的日光，对谭久雍道：“公子在老地方呢，他刚服了药，眼下有半个时辰的功夫，你们快些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