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再会
“父亲早就在怀疑蔷儿的出身了吧？”苏檀一面说着一面仔细观察着他神色间的细微变化，“我原以为对何姨娘下手是周氏一人的主意，可自从得知蔷儿这件事后，我便在想或许父亲当初根本就不想让何姨娘母女活下来，莫非父亲一直在怀疑蔷儿非你亲生？”
当初见到长顺出现在湖边的人正是慈济堂的几名少年，那日他们在湖对岸摸鱼，碰巧目睹了长顺下手的整个过程，也是他们救起了苏蔷，并将她送到了附近的农户家中。当然，为了保护那几个孩子，苏檀是绝不会对苏沐苍说出这些的。
苏沐苍身子晃动了几下，跌坐回椅中，他面色灰败，像是一瞬间苍老了许多。
他粗重喘息着，半晌方才发出一声似哭似笑的长叹声。
“想不到吴氏那个蠢笨的，却生出你这么个女儿来。说吧，你究竟想要什么？”
“我只要父亲答应给姨娘的那封休书。”苏檀毕竟姓苏，她也不愿与苏家闹得太僵，因此若非被逼无奈，这些事她情愿一辈子不要说出来。
“我想请父亲出面请岑老夫子等一众故旧作见证，当众将休书给姨娘，对外就说是姨娘身子孱弱，不适宜再继续侍奉父亲，让姨娘体面离开苏家。”
苏沐苍像是第一次认识这个女儿一般打量了苏檀良久，在苏檀坦然清澈的目光中，他终是败下阵来，颓然点了点头，“好，我答应你。”
“那就安排在三日后，父亲意下如何？”
“都依你。”
苏沐苍从椅子上起身，踉踉跄跄向外走去，在跨过门槛时身子一晃，差点栽倒在地。
苏沐苍五指用力抠住门框，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我老了，以后这家终归要轮到你大哥做主，别忘了，你也是苏家人。”
“只要苏家善待我，我便不会忘。”
屋内，苏檀一动不动，脊背挺得很直，长长的睫羽在她的眼下投下一片阴影，她望向苏沐苍离开的方向，嘴中喃喃道。
屋外，日光和煦，天高云淡，端的是一派好天气。
苏沐苍走后，苏檀独自静坐良久，推门出来时，一时竟有些不适应外面刺目的日光。冬儿见状，忙上前来为其戴上早已备好的白纱幕篱。
苏檀回了偏院，将苏沐苍答应三日后当众给吴氏休书的消息告诉了她，吴氏听后，默默无语，眼睛却逐渐红了起来。
苏檀知她多年心结，不是一时半会儿就可以解开的，因此陪在吴氏身边，与她说了好一会儿话。
用过午饭后，苏檀喊上冬儿，二人离开了苏府，并未乘马车，而是沿街缓缓步行。
街上人声鼎沸，还与从前一般无二，只是苏檀的心境却不似从前了。
冬儿见她一路走一路看，问道：“姑娘，可是有什么要买的？”
“我们去牙行，给姨娘寻两个妥帖伺候的人。”苏檀道。苏家与萧家的人她可不敢给吴氏用，还是自己亲自挑选的人她才放心。
“牙行那种地方，姑娘怎好去的？”冬儿一听“牙行”，便有些皱起眉头。
牙行那地方三教九流，什么样的人都有，乱的很。
“怎么去不得？想当年，我娘也是在牙行被苏家买中了的。”苏檀感叹道，“人这一辈子，要走什么样的路谁又能说得准。不管出身再低再艰难，若是自己提早放弃了自己，那这辈子大概也是难熬的。”
二人边说边行，路过安记当铺时，苏檀驻足观望了片刻，而后抬脚往当铺里走去。
安掌柜一见到她，便笑着迎了上来，“苏三姑娘，如今应该称呼您萧少夫人了，不知您今儿怎么有空过来了？”
“今日是我家少夫人回门的日子。”冬儿在一旁回答道。
安掌柜一拍脑门，笑道：“哎呦，瞧我这记性，三日前可不是您大婚的日子么，我们东家也是有送过贺礼的。”
“你们东家，不知是哪位？”苏檀心中一动。
她与安记当铺打过多年交道，却从不曾见过此间当铺的东家。
这时，伙计小跑着过来，在安掌柜耳边耳语了两句，安掌柜一怔，随即说道：“可是巧了，今日东家就在此处，他请您上楼一叙。”
安掌柜将苏檀送至楼梯拐角处，而后伸手拦住了欲要一同上楼的冬儿。
苏檀拾级而上，在迈上最后一个台阶后，她看到二楼窗前一道挺拔的身影，长身玉立，白衣宽袖，手持一柄折扇凭栏眺望，听到她的脚步声的同时，他转过头来。
“是你？”苏檀吃惊顿足。
眼前之人，正是钱文渊。
“苏姑娘，又见面了。”钱文渊一双瞳眸漆黑如幽潭，定定望着她，“我送你的贺礼，可还喜欢？”
“钱公子是这安记当铺的东家？”苏檀来到窗前，与他相隔一人的距离并肩而立。
二人虽只有短短的两面之缘，但彼此都给对方留下了很深的印象，也算是曾一同患难过。
如今再见，她心里有许多谜题未解，想要当面问他。
钱文渊颔首：“除了安记当铺，我钱家在昌阳还有三处铺面。”
“你……是何时知晓我的身份的？”这是苏檀最想知道的一个问题。
“那日在县衙门前遇见你之后，我亲眼看着你上了苏府的马车，后来我便找人询问过苏府的下人，得知你便是苏府那位不受重视的庶出三姑娘，苏檀。”
苏檀心里一颤，原来他早在那时就已经知道了。
“这么说，我的婢女来当步摇时，钱公子就已经想好了要拿它做贺礼？”
钱文渊有些无奈，他一开始准备的贺礼的确不是这个，不过那时他们二人并未相识。
“我听苏府的下人说，你很是喜欢那支步摇。”
苏檀转头，望着钱文渊棱角分明的侧颜，她微微一怔，又快速移开了视线。
“有一个问题，我不知当问不当问。”苏檀犹豫着，缓缓说道，“岑老夫子大寿的那场风波，究竟是怎么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