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好意
午后,岑氏忽然来了。
这会儿,苏檀一身家常的湖蓝色粗布衣裙,脖子上缠着厚厚的纱布,刚刚喝了一碗吴氏煮得烂糊的鸡汤,有些犯困,她正准备斜倚在榻上午憩一会儿,忽然听到院子里有脚步声,紧接着岑氏的身影出现在她的屋内。
苏檀方要起身下榻,却被岑氏快步上前按住肩膀,岑氏就势在她的身旁坐下:“快躺着,咱们姑嫂之间不用这么见外。三妹妹的伤可好些了?”
岑氏平日不常来她们这个院子,只偶尔会背着周氏让身边的婢女送些吃用的东西过来。岑氏一向会做人,也不单单只是对苏檀母女好,而是对整个府里的人都很和善。苏檀心里清楚,但还是记下了大嫂的这份情谊。
“好多了,还得感谢大嫂惦念着我。”苏檀诚心说道。
“那瓶伤药是你大哥前些日子从登州府带回来的,说是出自一位名医之手,想来应该是有用的。”
岑氏见她面色苍白,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狭长的盒子,打开里面赫然是一整支须干完整的人参。
“妹妹这身子太单薄了些,也该注意补补了,这支五百年的老参是你大哥托我带过来的,眼下最适合妹妹补身子用。只每次煮汤的时候让姨娘掰下一小块放进去,便足够了。”
“大嫂,此物太贵重了,我不能收。”苏檀目光自人参上一扫而过,摇头道。
“妹妹只管收下便是,这参留在我那儿也没什么用处。”岑氏将盒子放在苏檀的手中,坚持要她收下。
“大嫂这会儿亲自过来可是有什么事情?”苏檀觉着有些奇怪。岑氏早上刚送了伤药过来,现在又亲自送来这么贵重的礼,未免太殷勤了些。
岑氏闻言轻咳了一声,沉吟片刻,将今日萧家四姑娘遣人给她送来一整套宝石头面作添妆的事情简略讲了一遍。
“看来妹妹的确尚不知晓此事。”岑氏一面说着一面观察着苏檀的反应,见她神情毫无变化,不由在心里暗暗叹息。“听说萧府的人走了以后,母亲便病倒了,郎中说是忧思过度。”
苏檀也没想到那日与萧玉妍的一番交谈,竟然能够让她对自己格外青眼照拂,看来应该是那则有关天象的建议起了作用。
只是周氏如此做派,实在是令人不齿。
她眼中冷光一闪,面现几分讥笑之色:“礼物都送来两个时辰了,我这个收礼的人却丝毫不知,大嫂不觉得奇怪吗?”
岑氏讪讪道:“妹妹别多想,母亲她总不至于拿生病的事来诓骗全府人。”
“她若是看上了那套头面与我直说就是,犯不着这样遮遮掩掩。”苏檀深知周氏的为人,她自己都不曾见过的好东西,怎么可能甘心交到她的手上。“忧思过度?呵,怕是这病的起因正是她为了如何昧下那东西,劳心费神累着了呢。”
既是萧玉妍送给她的添妆,苏檀是一定要拿回来的。
包括这些年苏家欠她和吴氏的,早晚她要一样不差地全部讨回来。
岑氏轻叹道:“论理我这个做儿媳的不应该议论长辈,可母亲这些年来的确是有些对不住吴姨娘和妹妹的地方,也难怪妹妹执意要带吴姨娘出府。只是嫂嫂想劝一句,吴姨娘的事,妹妹可以私底下同父亲商议,哪怕在外给姨娘另辟居所也好,何苦非要逼父亲写下休书呢?”
苏檀知道岑氏这番话是出于好意,她苦笑道:“嫂嫂觉得别府令居和留在府里有什么区别?只要我娘她一日还是父亲的妾室,不管在哪儿,夫人都可以让她日日立规矩,要打要骂还不是一句话的事?我娘受的苦已经够多了,我只想让她的后半辈子过上几天舒心日子,难道这也有错吗?”
一番话说得岑氏哑口无言。
良久,岑氏方说道:“这些年,母亲把持着府里的事务,我从未插手过分毫,姨娘跟妹妹受过的委屈,论起来,也多少有我照拂不周的缘故。无论如何,妹妹只别忘了,你大哥跟我总是记挂着姨娘跟妹妹的,日后你们离了苏府,若有遇见难处,只管吩咐人回来告诉一声,只要我们夫妇二人能办到的,自会尽力去办。”
苏檀心中一暖。以她今时今日在苏府的尴尬处境,岑氏若非真心关怀,根本没必要主动来靠近自己。大哥苏疆性子冷清,一向不关心府里的事情,可这嫂嫂却是一个热心肠的人,又十分聪慧,既懂得明哲保身又知晓如何为人设身处地的着想,也难怪府里的人都对她称赞不已。
“那就多谢嫂嫂了。”
苏檀心中的万般感慨,最终只化为了一句感谢。
内院,周氏躺在榻上,面色灰败。她虽已服了药,却仍觉得浑身绵软无力,尤其是这头,痛得好像要炸开了一般。
不久前,苏毓听闻萧家送了礼来,跑来吵着要亲眼瞧瞧那套宝石头面。周氏挨不住她的央求,只得吩咐人领她去看,可苏毓看过后,又跑回她床前哭闹不止,非要留下这套头面不可。
这东西是萧家的,过几日大婚过后,还是要原封不动带回萧家去的。到时萧家肯定会清点所有礼品物品,如何瞒得过去?难道为了一件东西要苏家出丑不成?
周氏自然也不想便宜了苏檀,只是她清楚其中利害,不敢轻易有所动作。
可这些话苏毓是听不进去的。
在她心里,苏檀这种庶出的下贱胚子如何能够配得上这么好的一套宝石头面,府里也只有她这正经嫡出的姑娘才堪佩戴,这合该是她的。
周氏见她实在说不通,气上头来,撑着爬起来怒斥了她一通,原本服了药后已经好些了的头,瞬间又开始了剧痛。
苏毓第一次见母亲发这般大的火,满心委屈哭着向外跑,却不料在门口刚好撞见了从外面回来的苏沐苍。
苏沐苍不悦问道:“好端端的,做什么哭哭啼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