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变故
严瑞卿进了屋，见到苏檀之母吴氏正斜倚在床边做针线活。
这屋子本就逼仄，窗户又低矮狭小，即使是白天屋内光线也显得昏暗，吴氏年纪大了，眼神越发不如从前，因此头垂得很低，忽然听到严瑞卿的声音，抬起头便笑了，“好孩子，快过来坐。”
严瑞卿在吴氏身旁坐下，瞧着吴氏两边鬓发似乎又白了些，不觉更是一阵心酸。
吴氏拉着她的手道：“怎么今日得空过来了？”又似忽然想起了什么，眼神暗了下来，“檀儿的婚事，你大约听说了吧。”
严瑞卿知道她定是心里难受的紧：“吴姨，只要还未到真正成亲那一日，就还有转圜的机会。”
吴氏悲从心来：“好孩子，你与檀儿是有情分的，我也不怕你笑话，这门亲事我是万般不乐意的。我也知道，如今满城的人都在笑话我们，笑话苏家为了攀高枝卖女儿呢。都是我不好，没本事护住女儿，要她受这样的苦。”吴氏的眼中泪光闪动，低声抽泣起来。
严瑞卿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只能握紧吴氏的手，默默垂泪。
恰巧此时刘妈妈走进来，看着严瑞卿在此，犹豫了一瞬说道：“姨娘，夫人派人传话说请您和姑娘去内院看嫁妆呢。”
吴氏愣了一下，忙擦干净面上的泪水，“跟姑娘说了吗？”
“是，姑娘换衣裳去了。”
严瑞卿听了，知道自己不便久留，起身同吴氏告辞。
苏檀将严瑞卿送出门后，同吴氏一起来到苏家内院。
吴家内院与苏檀母女所居偏院大不相同。干净整洁的青石路面，富丽堂皇的屋宇，来往有致的下人，皆显示着昌阳第一富商苏家的气派，也越发显得苏檀母女与此处格格不入。
正房内，夫人周氏正边坐着喝茶，边同女儿苏毓和儿媳岑氏说笑。
岑氏亦是富商之女，岑家是皇商，论理门第是要比苏家高上一截儿。只是岑氏为人低调仁厚，不喜出风头，与苏家众人相处甚好，便是她的婆婆周氏也挑不出什么错来。
见到苏檀母女进来，周氏一反常态笑道：“檀儿来了。”周氏今日一身绛紫色衣裙，外罩胭脂红褙子，珠翠满头，装扮上看起来比往日要郑重上几分，可见对于与萧家的这门亲事，她心里是极为向往的。
周氏的父亲是一名六品地方官，她素日对自己的出身颇为自傲，这也是为何她能够在苏府内宅说一不二的缘由，便是连苏沐苍也要让她三分。
苏毓坐在一旁，一脸看笑话的神情。岑氏倒是对着苏檀颔首一笑，算是打过招呼。
“是，母亲。”为了自保，苏檀在周氏面前从来都是一副乖顺的模样。
“方才萧夫人来过了，萧家对这门亲事很是看重，提议将成亲的日子往前挪几日，我与萧夫人商议定在了本月二十四日，你们觉得如何？”虽是商议，可周氏却是一副不容置疑的口吻。
“二十四日？那不是仅剩了八日？”吴氏面色一变，踌躇道，“会不会太过仓促了？”
苏檀的脑子里却一直在回荡着“萧夫人”这三个字。对于萧家的情况，苏檀是详细打探过的。萧靳原生母早逝，其父萧擎在原配过世后第二年又娶了一位继室，继夫人出身同样世家大族的清河崔氏，萧家如今称得上夫人的也只有这一位。萧擎是京中的二品大员，天子近臣，与夫人崔氏常年久居京城，难道如今为了萧靳原的婚事，崔氏竟然亲自回来了不成？要知道昌阳距离京城足有千里之遥。若真如此，那说明萧擎对这个长子的婚事十分看重。难道真如外界传闻，萧靳原时日无多，急需冲喜了吗？
正在苏檀苦苦思索之时，周氏又开口了：“八日也足够了。萧家那边准备妥当，今日聘礼已到，檀儿的嫁妆我也拟了份单子。”顿了顿，又道，“既是与萧家联姻，咱们苏家也不能失了面子，必不会在嫁妆上委屈了檀儿。”
吴氏呆呆接过周氏派人递过来的嫁妆单子，却无心去看，苏檀接过单子，只看上面所列满满当当各类名目足有数十种之多，便知周氏此次的确是下了不小的本钱。
周氏一向瞧不起商户，而萧家是大族，萧靳原又是二品大员嫡子，这等家世不知比她娘家强上多少倍，若非她舍不得自己女儿受苦，又怎会让这等好事落到苏檀头上去。
“一切全凭母亲安排。”苏檀见娘亲尚在怔忪，只得佯装乖巧回道。
周氏对苏檀的反应很是满意，她略一沉吟，从头上拔下一支嵌着红宝石的金凤步摇，示意苏檀上前，将其插在了苏檀的发间，说道：“这支步摇还是年轻时老爷前去江南，请了有名的能工巧匠所制，今日母亲将它送给你作添妆。”又转头对众人笑道，“瞧瞧咱们檀丫头，戴上这步摇人都显得精神了几分，果然人还是得打扮，你平日也太过素净了些。”
屋内的人一齐夸赞起来，纷纷恭维周氏大度周到。
苏檀瞥见那步摇上刻着复杂精巧的蝶恋花纹，凤眼及凤尾处镶嵌的多颗红宝石熠熠生辉，便知这步摇价值不菲。她当然不会以为是周氏心疼自己，周氏此举不过是为了讨好萧家，使萧家不至于过度看轻了苏家。苏檀虽不知今日萧家送来的聘礼都有哪些东西，但从今日送聘浩大的声势来看，好东西只会多不会少。
一旁的苏毓目露嫉恨之色。这支金凤步摇她早就看上了，同周氏讨要了几次未得，今日却亲眼看着它被插在苏檀发间。这叫她如何能够咽的下这口气？苏毓锋锐的眼刀狠狠射向苏檀的同时，抱着周氏的胳膊不住摇晃：“母亲偏心，这般好的东西偏只给檀儿，也不心疼心疼别人。”
周氏被她晃得眼晕，宠溺的笑道：“满府里偏你话多。”
苏檀垂眸冷笑，任她二人做戏。只要好处给得足足的，便是要她今日离开苏府，她也不会有半分皱眉。
“夫人！”吴氏像是突然从梦中惊醒一般，神情激动地对着周氏跪了下去，“檀儿不能嫁去萧家，求求您放过她吧！”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使得众人皆是一惊。
苏檀心中暗道不好，想要将娘亲搀扶起来，谁知吴氏却死死跪在地上，半分不肯挪动。
周氏怒道：“吴氏，你这是做什么？婚事已定，岂能当做儿戏？！”
苏毓也冷笑道：“吴姨娘怕不是得了失心疯了？竟然说出这种话来。你当萧家那种人家是我们能得罪的起的？”
岑氏见苏檀母女神色悲怆，于心不忍，劝道：“吴姨娘，此事甚大，还是先从地上起来再说吧。”
吴氏推开苏檀的手，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向前快速膝行了几步，趁着众人未回过神来之际，一把抱住了周氏的一条腿，大声嚷道：“夫人，您若是不答应，我今日便舍了这条命，一头撞死在这屋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