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方向错了
说谎话是要遭雷劈的。
王默活了二十多年，第一次觉得这老话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
他这边刚还为了蒙混过关而面不改色地扯谎，下一秒就突然被一阵气浪掀翻，空中转体两周半扎进了瓦砾堆里，碎土破瓦紧接着盖了一身，严严实实密不透风，就差上面插块碑直接写上‘与世长存’。
咋了这是？王默埋在土里，姿势无比安详地想着：人类大军直接打进魔王城了？那自己现在是不是应该联系勇者赶快跑路比较好？
外面又传来轰隆隆几声巨响，才终于平静了下来。
然后有个声音说道：“完了，好像又把魔王城炸了。”
又。
王默觉得这个字眼说出来就非常不妙。
身为魔王寝宫却似乎定时定点会遭到爆破这件事，让他感到非常不妙。
于是王默一咬牙一使劲，直挺挺地从自己的小坟包里站了起来，随后看到一台仿佛x达一样的巨型魔偶耸立在自己的面前，而像是弯腰查看的动作让它肩膀上的两台炮口同一时间对准了自己的脸。
淦哦。你们异世界的科技树到底是怎么长的？
王默整个人都不好了——为什么骑马打仗会和x达机战混合在一起？
话又说回来，这种黑科技都能研究出来却还没能统治世界，你们恶魔到底是有多菜啊。
王默正盯着那尊魔偶愣愣地出神，就听一个孩童般清脆悦耳的声音从上面响起：
“魔王大人！您居然没事？！”
合着我出点事你们才开心啊？！
王默还没来得及发火，就见一个小小的影子从上面落下来，亲切地对他比划了一个大拇指：“不愧是魔王大人！”
站在他面前的，是个仅有十岁儿童般大小的少女，白发褐肤，背后还生着两对蜻蜓翅膀般的透明薄翅，体表上暗金色的纹路微微发亮。王默脑海中下意识闪过关于她的信息——名字叫‘琴（gin）’，是属于精灵种族分支的黑精灵之祖，魔国中相当令人头疼角色，科研狂人一个。
想到这里，王默将自己的视线转向刚刚遭难的魔王城，看了会儿，又面色冷峻地转回来：“这是你干的？”
昔日豪华宏伟的宫殿被刚才的炮击轰没了小一半，碎石瓦砾冒着烟，以前精美的陈设全都变成了焦土，黑乎乎地混成一团。
“我在试验我的新作——黑魔法波动炮！本来瞄准了龙穴那边最高的山，但小百的魔偶突然不听我指挥，轰到了魔王城这里。”琴在废墟里走来走去，踢着碍脚的石块，看样子对此景早已习惯。她又走了几步，也不知看到了什么，突然发出一声惋惜的感慨：“哦哟——还真是惨。”
王默的视线追着她的身影看过去，瞥见了晒咸鱼一样挂在某根长杆上不知死活的魔术师。
黑精灵用那种好像所有世界都通用的拜祭姿势——双掌在胸前合十，闭眼对魔术师的‘尸体’鞠了一躬。
你别就默认他死了啊！
王默的内心很崩溃：“咳、入土为安的事晚点再说，我觉得他应该还能抢救一下。”
琴似乎被他这句话点醒了，吹了声口哨把待机的魔偶叫过来：“去，送到庸医那里。”
于是那个庞大的罪魁祸首粗暴地把魔术师一摘，顺手往肩头一甩，踩着稳健而机械的步伐走远了。
王默听着魔术师盔甲和魔偶肩上重炮相互敲击发出的巨响，顿时感到头皮发麻，完全不想追究‘庸医’那两个字到底意味着什么，只祈祷明天的魔国里千万别多出一块墓碑。
处理完不幸罹难的受害者，王默觉得有必要就此事和面前这无法无天的恶魔好好讨论一下，于是冷下脸，厉声道：“你给我过来。”
夹着冰雹雪花的声音让琴下意识打了个冷战，方才的悠闲与自信全都消失不见，像等待老师批评的小孩一样小步子挪到了王默面前，怯怯地说：“魔王大人，我错了。”
“你也知道错了？”王默反问：“你说吧，错哪了？”
“我……我不该把魔王城炸成这样。”
王默点了点头：“是啊！你怎么能把魔王城炸成这样呢？你应该炸另外半边才对啊！”
刚想点头称是的琴愣住了：“……啊？”
王默义正言辞地一跺脚：“这半边有我睡觉的房间，那半边有书房、文件、办公桌还有会议室！应该炸哪边你不清楚吗？懂不懂为主人分忧解难？”
琴已经完全傻了：“错、错的是方向吗？”
“当然是方向！”王默把少女小小的身体扳过去，面向魔王城完好无损那一侧，鼓励道：“下次记得把睡觉的地方给我留下来，瞄着那边炸，懂了吗？”
“……懂了。”
“聪明。”王默露出满意的表情，顺便揉了一把黑精灵的脑袋，扬长而去，欢快的叮嘱远远传来：
“我出门走走，你们都别跟过来啊。”
望着那个渐行渐远的背影，琴想着：魔术师之前说的也许没错——魔王大人从长达五百年的封印中苏醒之后，脑子确实有点不正常。
——
恶魔的世界里十年如一日地没有阳光照耀，却不知道是用了什么魔法或者道具，即便天空漆黑一片也一样可以清晰视物，与行走在日头下无异。
被独自留下来的黑精灵大约是已经开始召集人手进行重建，时不时可以看到有背着工具、推着小推车的维修型魔偶经过。
王默沿着宫殿外最宽阔的路一直往外走，路过生长着奇异草木的花坛、庭院正中央的魔王塑像与喷水池、以及虽然绕了魔王城一圈却没有任何防御力的铁栅栏。
就在穿过连个看门大爷都没有的正门时，他忽然感到身体有种穿透了塑料薄膜的触觉，这种奇怪的感触让他浑身浮起一层细小的鸡皮疙瘩。
我从什么东西里穿过去了？
王默疑惑地回头看向那道平平无奇的铁门，随后某种东西似乎注意到了他探寻的视线，让空气中闪过一道诡异的彩虹状波纹，形态仿佛下雨天马路上常见的、汽油落在水洼中形成的虹色油膜一般，有种微妙的恶心感。
他眨了眨眼睛，稍微后退几步让目光推向整座魔王城，才发现这片作为魔国首都上的区域上方，笼罩着一整个基本可以看做无形的屏障，唯一能彰显它存在的，只有像刚才那样偶尔一闪而过的、仿佛鱼儿一般游来游去的彩虹状痕迹。
结界？不对，王默脑海中突然涌出一个奇异的念头：这是个活物。
「死寂（000）」。似乎也有人称呼它为‘生存狂’，但毫无疑问魔王的记忆中，这个形似屏障的东西就叫做这个名字。没有来历也没有出处，突然出现在魔国四处捕杀恶魔，后与魔王厮杀落败后，就定下了契约作为结界守护魔国首都。
只要是未经许可擅自闯入捕食范围的生命都会被吸取能量，直到连尸体都被消化干净啊……王默借着身体的回忆了解了真相，再看着那个半球形状的结界时，居然感到一阵不寒而栗：
难怪这里连个守门的都不需要，放这么一个生物兵器出来，就像把‘擅入者死’直接贴在了门外。
接连遇到的几个大恶魔都是些脱线的傻瓜，对自己危险的处境稍有松懈的王默再次认识到了恶魔这一种族的残酷，并坚定了不能在此久留的念头。
得尽快摸清楚逃跑的路线才行。
他将视线从死寂身上收回来，手指抵着下巴陷入沉思：首先还是需要关于魔国的详细信息，魔口数量、城镇分布、风俗习惯、还有约定俗成的常识。对，尤其是这个常识，王默再也不想经历第二次因为问了个‘图书馆’就差点被追杀的危险情况了。
哦，还有地图。关于魔王城的详细地图、地、图——
王默飞速运转的头脑突然一片空白。因为就在刚才，他发现恶魔城的城外、通往附近城市的主干道旁，明晃晃地挂着一张巨幅的魔王城内结构一览图，内容之详实充分，就差找个人拿着大喇叭站在城外喊：快来打我们啊！
随后一辆巨型蠕虫拉动的加长马车缓缓停在了城外，车里陆陆续续涌出一群毛还没长齐的小恶魔，最后走出来的带队大恶魔对他们说道：“今天我们就来参观魔国最著名的魔王大人的官邸，大家一定要以这个位置为目标，好好努力，争取成为下一任魔王哦！”
草。王默内心除了脏话已经没有别的想讲了：这个魔王城、全国最重要的中枢，居然他妈是个旅游景点，而且人人都瞄准了他现在坐的位置想要住进来！
似乎注意到了王默呆然的视线，大恶魔面露惊喜，向周围的小恶魔喊道：“快看！那位就是我们英明神武的魔王大人了！”
你们刚刚还拿‘把英明神武的魔王大人赶下台’当做目标！
王默下意识地感觉站在自己面前的就是一群饿狼，双眼放绿光地等着给他囫囵吞下去。
然后那群丑得人神共愤的秃毛小恶魔齐声喊道：“我一定会打败你成为下一任魔王的！”
“滚蛋！”王默忍无可忍地吼道。
如果不会变成先帝挂墙上，我现在就退位给你们！
一个破魔王，谁想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