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知识改变魔界
这场大战开始的快，结束的也快。
众目睽睽之下，莹白的结界逐渐消散，露出间隔十公尺相互对峙的两族将领。
勇者面颊染血、铠甲破裂，而魔王长袍破损、手臂负伤，俨然是经历过一场激战，随后他们轻蔑又冷峻地互看了一眼，朝自家阵营走来。
见魔王回来，刚还因无聊横七竖八躺了一地、甚至把战旗都给扔到一边去的恶魔们顿时打起精神，鬼吼鬼叫起来，好像刚才战败一样士气萎靡、东倒西歪的不是他们。
面对王默那一身破破烂烂的袍子，以及他手臂上为了做戏拿杨哲庸的圣剑划出来的两道刀口，当即有看不过去的喊道：
“魔王大人！那卑鄙的人类是不是又耍了什么手段？”
“一定是圣剑！那种武器只有勇者才用的出来！”
“只要您一声令下，属下现在就将他的人头取回来！这些见到吾主身体受损的凡人一个都不要肖想活着离开！”
王默根本无心一一回答，他手上的伤口约摸是中了圣剑自带的光属性魔法，被划破的皮肉像腐烂了一样微微翻卷，还腾起一阵灼烧般的疼痛。平时切菜给手指划个口都要嚎半天的王默，感觉这一刻的自己真是坚强的不得了。
王默打算尽快回到魔国思考一下这几日的行动，也害怕继续与人类同处一个战场又要生出摩擦，于是道：“收兵。”
“可是吾主！”
“今日不宜开战！收兵！”
王默将声音又提高了几分，六只金瞳齐齐看向要扑向敌阵的恶魔，没有任何表情的脸上透出一股令人窒息的威压。
没人再敢出声，首领已然发怒，再作争辩只会引火上身。
对面的人类军队已经开始撤离，不知杨哲庸用了什么办法说服了他们。虫群见王默执意收兵，也不做劝阻，当即原地散作一团飞舞的毒虫，飞往军队的各处，大约是传令去了。
而远处正在撤退的人类阵营中，自打翻身上马后就一直捂着腹部的杨哲庸显然引起了其他兵士的注意，立刻有人询问道：
“勇者殿下，您没事吧？”
“您被那恶魔伤到了哪里？”
“快，叫圣女来医治！”
杨哲庸咬牙露出一个宽慰的笑容：“不必。没有大碍。就是被魔法产生的余波撞了一下。”
——妈的，被魔王抬起头时顶上来的角撞飞这种蠢事，死都不想说出来啊。
——
这次人类与恶魔的战争甚至连正面交锋都没有一次，仅仅在双方首领单挑挂了彩后，斗志昂扬的军队就稀里糊涂地被带回了家。
王默垮着一张冷脸从战场上回来，就差把‘心情不好别惹我’写自己脑门上，自然没人敢问东问西。
魔王大人的喜怒无常大家都有目共睹，谁也不愿意在这个时候主动去触霉头。
所以从苏生后就一直俯首桌案前加班批文件的王默，十分难得地有了阵空闲。
这个暗无天日的第二世界，虽然整体上都被人称为‘魔国亚巴顿’，但实际上恶魔主要生活的区域只有在平原建立的大型城市这一处，他们模仿人类城镇的构造修建了房屋和道路，又在中心区域设立了包括魔王在内所有高级恶魔居住的‘魔王城’。
王默琢磨着之前与勇者商议的计划，觉得这个机会刚好可以利用起来，初步探索一下自己所管理的恶魔之国。
这两日没有会议召开、也没有要事发生，相当于国家首都的宏伟宫殿幽暗僻静，连自动魔偶路过长廊时的回声都清晰可闻。
王默认为再也难得能找到像现在一样清净的好时候，于是得意地打开了门。
“吾主。早上好。有何吩咐？”
迎面而来的问候让王默愣了两秒，转过身乓地一声关上了门。
他压着门板想，我一定是在做梦。
并将同一句话在心中反复默念了四五次，才终于鼓起勇气再次打开房门。
“吾主？您有什么事吗？”
门外的光景如常，对方反而显露出疑惑，紧盯着脸色阴晴不定的恶魔之王看。
淦哦。王默在心中想着：这他妈的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一个身穿十八世纪时那种欧洲骑士铠甲、全身包裹的连头发丝都看不见的高大男人站在他门外。
这他妈听起来很正常。
如果他手里没拿着一把扫帚四处打扫、身上没穿着女仆才会穿的那种白色小围裙的话。
重新梳理一下，一个拿着扫把、穿着女仆围裙、身高保守估计在两米二以上的骑士，站在王默房间外扫除，还送来了贴心的早安问候。
如果我有罪，法律会制裁我，而不是让我看这个。
王默觉得自己只有两个选择，要么伸出六根手指同时戳瞎自己的三双眼睛，要么以头抢地让自己物理性失忆。
这黑盔甲在魔王的记忆中有迹可循，代称似乎是叫‘魔术师（tistey）’，一直都是骑士一样的威武打扮，种族也不清楚，担任着魔国外交官一职，虽然大部分时候都只是被派出去谈些过分的霸王条款或对不听命令的人类进行威胁警告。
“你、你做什么呢？”罕见的，王默竟然有点结巴。
魔术师一板一眼地站直了，心情极好地说：“我怕魔偶打扫时的声音打扰到魔王大人您休息。”
你这样出现在我面前才打扰我休息！
王默又看了一眼那条快被盔甲撑爆了的可怜白色围裙，自戳三双眼的冲动愈发强烈：“那你这衣服是……”
“人类的男性似乎都喜欢看人这么穿，如何，魔王大人？”魔术师的语气中充满自豪，还有着渴望夸奖的成分在里面。
谢谢，并不喜欢。如果每天都来这么一出考验我的精神强度，那你们马上就可以迎接下一任魔王了。
王默伸手抹了一把脸，试图把那个辣眼睛的形象赶快从自己的脑海里抹掉，然后说：“我要出去一趟。”
“什么？那我现在就去备座驾和随从——”
见魔术师围裙一摘、扫把一扔，就要直接从窗户跳下去召集人马，搞一次兴师动众的国王出行，王默赶快叫停了他：
“不用。”
王默摆了摆手：“我出城四处走走。你们都别跟来。”
说完也不等魔术师反应，举步就走，走到一半，却又想起了什么，原路退回，问：
“魔国是不是有图书馆来着？”
这问题问的多有水准，对方如果说有，那王默就得到了想要的，如果说没有，他就可以推说自己记错了。
既然想要了解这个世界的信息，那么去图书馆准没错。
我可真是天才。
王默在心里赞叹自己。
面对魔王大人甩给自己的疑问，魔法师沉默了一会儿，也提出了问题：
“吾主。图书馆是什么？魔国从来没有这样的东西。”
王默觉得这个问题真的并不奇怪，真的不奇怪。
身为一国之君，偶尔记错点东西、说出点奇怪的词汇，总还是正常的吧？
但是，魔术师显然对这个不恰当的疑问产生了警觉，黑色的面甲下陡然亮起两道血红色的光芒，方才为了讨好自己穿起小围裙的驯顺模样也瞬间消失不见，反而散发出一种奇异的压迫力。
“从您苏生后，我就一直觉得有哪里不太对。”通体漆黑的骑士从虚空中缓缓抽出一柄阔剑，顿在地面上砸出一个陷坑，他幽幽地问道：“——请问，您真的还是我们的王吗？”
原来这货等在门口打扮的那么辣眼睛就是为了抓我的把柄！
王默在内心尖叫。
他真的搞不懂自己的演技是否有那么差，连问个图书馆都能叫人看出不对劲。
并且，在那一瞬间王默有一种强烈的预感，一旦自己并非魔王的事实被识破，无论外面套的壳子到底是不是‘天灾’本身，这个恶魔都会毫无犹豫地扑上来都会把自己撕碎。
魔术师向王默走近，阔剑在地面上拖行，发出一阵刺耳的噪音。
而面对这样近乎无解的绝境，王默——
——笑了。
他说：
“既然你已经发现，那我就不再隐瞒了。”
突如其来的坦白显然让魔术师措手不及，他停住脚步，无法表达情绪的面甲下藏着疑惑。
王默则像是回顾往昔时光的王者般，遥望着魔王城永远阴沉的天空，说：“在我沉睡的那段时间，灵魂游离到了异世界。”
“什么？！异世界？”魔术师被这句话吓了一跳，身上阴鸷凶狠的气息顿时烟消云散，把阔剑往不知哪个次元口袋里一塞，端端正正跪下来听他训话。
我靠。你们恶魔要不要这么好骗啊？
在鬼门关外走了一圈的王默整个后背都快被冷汗浸湿了，但还是继续摆出高深莫测的表情，像励志讲座的主持人一样声情并茂地唬人：
“在那个世界里，没有魔力、也没有魔法道具，但那里的居民却一样创造出了许多奇迹。所以我想，单纯的武力是无法带领魔族走向成功的。”
“我们……无法成功吗？”虽然根本没听懂面前的恶魔之王在说什么，但本能觉得非常厉害的魔术师深受震撼，同时也对魔族的振兴止步不前感到非常担忧。
“是的。”王默附身拍了拍他的肩膀，问道：“我问你，在我不在的这几百年里，魔界的基础教育可有发展？”
虽然还是没听懂那个所谓的‘基础教育’又是什么，但魔术师本着不知道就是没有的原则，用力摇了摇头。
合着你们恶魔全都是文盲啊？王默叹息一声，继续胡诌：“那可不行。人类的孩子通过接受教育都可以学到父辈的知识与能力，我们魔界的教育水平也不能落后啊。”
迎着窗外恰好射入的一道白光，身形伟岸而光辉的魔王大人缓缓说道：
“要记住——知识改变魔界。”
随后，剧烈的爆炸声，响彻全城。